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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「小孤經歷過深沉的痛苦,她可能也有同樣的痛苦。」

  「你撐過去了,她……」

  「爺,求你給她一次機會,就像過去給小孤、卓叔、小羽、甘叔夫婦一樣慷慨。」小孤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。

  「我在考慮,而且慎重考慮,你放心。」他向張姑娘走去。

  「我知道我是理虧的一方。」張姑娘臉色難看已極:「但情勢不由人,我只好有一步走一步,得罪了。」

  「絕大多數的人,都不肯承認自己理虧的,你是一位好姑娘,我希望……」

  「我放肆了,接招!」張姑娘橫定了心,不再多浪費唇舌,立即斷然揮劍進攻。

  劍是好劍,青芒閃爍有如一湖秋水般晶亮,劍術更神奧詭奇,出手便是辛辣霸道的狠招銀漢聚星,似乎同時有千百顆星星,以他為中心狂急地匯聚。

  他心中一震,收斂心神揮劍反擊,撤出重重劍網。

  張姑娘形如瘋狂,狠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搶攻,聲勢似乎主宰了全局,一劍連一劍形成綿綿無盡的劍浪,奮不顧身要衝破逍遙公子的重重劍網。

  「錚錚錚……」劍開始瘋狂地接觸,罡風似殷雷,徹骨裂膚的劍氣遠及丈外,好一場狂野絕倫的惡鬥,雙方的絕招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,險象橫生,令人目眩神移。

  太快了,旁觀的人不可能看出招式和劍路,閃動的人影已經不易分辨,更難看出劍影飛舞的實體形狀,完全是力與速度的致命拚搏,生死間不容髮兇險萬狀。

  青鋼劍泰山壓卵似的攻勢,終於呈現空隙。

  逍遙公子的防衛網已縮小至極限,突然到達臨界點,到達爆炸邊緣。

  一聲沉叱,劍網怒張。

  「錚錚」兩聲狂震,青鋼劍倏然外張。

  劍湧千堆雪,亂舞的劍花中,一道扭曲的虹影破網而出,後發先至陡然楔入。

  「生死決!」逍遙公子的沉叱震耳,劍勢不變。

  青鋼劍在生死一髮中內收,但來不及了,差了一剎那,勁道被吸引住斜拉,右肋不由自主地衝向扭曲楔入的虹影,陷入死境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在廊下觀戰的小孤驚呼。

  虹影再次扭動,劃破了張姑娘的脅衣,身形失去控制,斜旋而出。

  這瞬間,虹影側射,到了張姑娘的脊心。

  張姑娘似已失去反應力,身形繼續斜旋,被絕招生死決所發的神奇勁道所主宰,不由自主衝出、旋轉、以背向敵,暴露在穿心一劍的生死險境中。她是行家中的行家,一受對方劍勢的控制,便知生死已決。

  逍遙公子的劍勢又變,電射而出的虹影陡然停頓,但鋒尖已貼上姑娘的背心。

  收發由心,好險。

  失去控制的身形仍然衝旋而出,背心上的劍尖險極地疾退三寸。

  張姑娘脫力地踉蹌扭轉身形,精神似已崩潰,劍失手掉落,發出一聲絕望、淒切、無助的嘆息,終於像見水的泥人,向下挫倒。

  逍遙公子一閃即至,劍虹疾閃。

  張姑娘的左手向上一抬,袖底彈出一支尺長的短斑竹簫,射向自己的咽喉。

  「啪!」恰好光臨的劍虹,拍中了短斑竹簫,幾乎不可能地將簫拍飛出兩丈外,簫的管口,是從肌膚下擦過的,生死僅一髮之差,這一劍拍擊神乎其神。

  身軀仍向下挫倒,倒下便失去知覺。

  「好好照料她。」逍遙公子向奔到的小孤神色黯然地說:「她已抱有必死之念,此中大有可疑。」

  「好可憐的姑娘。」小孤淒然地說,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毫無生氣的身軀。

  「她的劍術,很像百劫邪神的邪劍,一種姑娘們不適宜的劍術,但她已獲其中神髓。百劫邪神不是什麼好人,她老爹九靈簫張威,也不是善男信女。她所提的要求,有陷我於不義的陰謀,但不合情理。」

  「也許,小孤可以找出原因……」

  「不要勉強她。」

  ***

  申牌左右,隨從們陸續返店。

  甘鋒與車夫卓勇,都是精明幹練的老江湖,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身分,活動方便,所以消息收穫最多。

  被妖道們打毀的客廳,已經由店伙們以最快的速度清理裝飾完竣,活動不必局限於客房了。

  最後返店的卓勇,在廳中向主人稟報。儘管逍遙公子並沒把他當僕從看待,但他堅持以僕從自居,稟報時不肯落坐。

  「二君一王共分三處客店落腳,全在南關,注意力放在恒山驛附近。」卓勇有條理地將所得的消息一一說明:「在北面四十里的伏城驛派有快馬眼線,消息很快便可傳到府城,所以在這裏的人並不積極活動。」

  「這是說,他們要等的人,一到伏城驛便可有效地受到監視了。」逍遙公子提出分析。

  「是的,公子爺,他們的佈線工作做得相當紮實。卓勇已經概略見過他們的人,總人數足有五十以上。三個老兇魔好像在等候某個重要的人前來,所以無暇全力對付我們。如果所料不差,今晚他們很可能前來行兇。」

  「這是說,咱們即使趕快離開……」

  「也來不及了,公子爺,他們會集中全力,追出城在官道上毫無忌憚地痛擊我們。」

  「我們只有在此地和他們了斷。他們要對付的人……」

  「真是一個姓閻的贓官,據說在博平縣兩年任期內,助紂為虐幫助稅監閻王馬堂搜刮,竭澤而漁破家民戶上千,吞沒了大批金珠寶玩,因此被馬堂猜忌而丟官。馬堂不甘心,由於不知閻知縣的金珠藏在何處,猜想必定擄贓返鄉。事實上,二君一王是閻王馬堂派來的人,這三個兇魔其實是馬堂暗養的狗爪子,志在奪取閻知縣攜走的、本來該是馬堂的、價值十餘萬銀子的金珠寶玩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逍遙公子欣然說:「卓勇,你們不怕二君一王吧?」

  「有公子爺在,天下三大劍俠卓勇也敢操刀而上。」卓勇拍拍胸膛說,豪氣飛揚。

  「這筆金珠,讓他們花不如我們替他們花,至少可以周濟不少需要幫助的人。」

  「對,公子爺,咱們可以替他們積一些陰德。」

  「咱們仍然玩老把戲。」

  「等二君一王得手之後,再黑吃黑,這是公子爺的規矩,卓勇十分擁護。」

  「咱們先好好策劃,當然得先應付今晚即將到來的困難。」

  「困難是可以克服的,公子爺有能力應付任何困難,卓勇深具信心。」

  ***

  隆興寺後面有一條橫街,三倏彎彎曲曲、大白天也顯得幽暗的小巷子,有一條貫通前後街,巷口就在三皇廟左首不遠處。

  因此,小巷才是真正藏污納垢的鬼地方,在隆興寺與三皇廟這條橫街上你爭我奪的龍蛇,窟穴大多數建在小巷子裏,真正見不得人的事,在橫街反而不易發生,小巷子方可以大膽地幹見不得人的勾當。

  所以,小巷子白天很少有人行走,晚上就鬼影幢幢,是非多多。小巷子的居民,就算有規矩的清白人家,也相戒不敢懸掛門燈,掛也不點燃,點燃一定會被那些忌光的蛇神牛鬼打破。因此天一黑,小巷子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黑是發生罪案的溫床。那些忌光的族類,就喜歡黑暗。

  在小巷裏走夜路,彼此心照不宣,不管有多黑,都妨礙不了他們的行動,當然不至於碰上了撞得人仰馬翻頭破血流。

  在這裏行走的人,是很小心的,對敵我分辨得一清二楚,並不因為天太黑看不清面貌而敵我不分。

  天太黑,再穿了黑衣,平常的人不碰撞才是怪事。但牛鬼蛇神是不會發生碰撞的,他們的視力聽力銳利靈敏得很,對同類更為敏感。

  天黑後不久,黑衫客出現在小巷子的中段,腳下毫無聲息發出,真像個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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