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湖海龍蛇 | 上頁 下頁
九五


  「他早就奇毒離體了。在這裏投宿,是計畫報復的一部分。問題是,他固執得很,堅持必須讓那些人找他行兇,他才有報復的藉口,瘟神,那些人會動手嗎?」

  「這個……」

  「如果他們不動手,他的劍就不會舉。瘟神,能不能設法促使那些人動手?」

  「那是一定的,他們非動手不可,他們都想爭先,都想先一步將王小子弄到手,逼他交出藏寶圖來,今晚你們必須好好準備。」

  「有哪些人?」

  「反正都是些貪心鬼,各懷鬼胎,各行其是。」

  「王小子的目標是兩條龍和九幽門,你可曾發現這些人?」

  「必須等他們換了裝,以兩條龍九幽門的面目出現才知道,這期間他們從沒出現,怎知道誰是兩條龍或九幽門的人?梟婆,有一批男女十分神秘,來路不明,你們必須特別留意。」

  「你這江湖人精,居然不知道他們的來路?」

  「真的不知道,男女都很年輕,男的英俊雄偉,女的美麗妖艷,落腳在鎮南的樹林裏,神秘的很。」

  「會不會是黑龍的人?」

  「不知道。還有,小心那個電劍公子。」

  「當然,他的人愈來愈多了。」

  「我不是指他的人多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我暗中留意他們的活動情形,發覺他那些人,其實全是些烏合之眾。但其中顯然有他幾個心腹,這幾個傢伙,經常偷偷摸摸瞞著同伴溜走,與某些人鬼鬼祟祟會合,又鬼鬼祟祟離去,神秘得很。這是說,這傢伙另有一批人,在暗中活動。如果你們只留意他身邊那二三十個人,鐵定會上當的。」

  「唔!這鬼傢伙工於心計,胸有城府,深藏不露,性格特殊,真得防著他一點。」

  「有消息我再找你。」無我瘟神舉步離去:「天黑之後,我還得到處走走。彼此小心了。」

  兩個老兇魔居然肯幫助王若愚和張姑娘,確是異數。

  這中間牽涉到一個緣字,也牽涉到打抱不平心理。

  老梟婆一見張姑娘便十分投緣,把小姑娘看成自己的骨肉晚輩。姑娘本來也乖巧可愛,並沒把老梟婆看成惡魔,當第一次乖巧地叫老梟婆一聲婆婆,便把老梟婆的心抓住了。

  也許真的是緣分。

  同樣地,老梟婆在第一次看到王若愚時,便看小伙子十分順眼,第一印象良好,爾後愈看愈順眼,無形中已把王若愚看成自己的子侄了。

  ***

  房中燈光明亮,兩支燭臺共有四支大燭。

  名義上雖然稱為上房,但這僅指鄉鎮的水平而言,其實只是一座單間而已,一張木床一張小四仙桌,加上一個面盆洗漱架,兩張長凳,簡簡單單別無長物。

  既沒有內間,也沒有浴廁,總算掛了一張門簾,空間窄小。

  這是供旅客夫妻兩人的宿處,通常很少有夫妻結伴同行的旅客前來投宿。

  掌起燈,姑娘親自監督店伙沏了一壺茶,秉燭品茗別有情趣,飯後一壺茶是頗為愜意的享受。

  「你估計他們會重施故技,大舉前來襲擊嗎?」姑娘替他斟了一杯茶信口問。

  「猜想不會。」王若愚舉杯聞茶香:「上次被你們殺慘了,不會重蹈覆轍,逞匹夫之勇向黑暗的房舍衝,一個人衝入準死,兩個人並肩闖又施展不開。我想,他們會改弦易轍,派絕頂高手挑戰,誘你外出決戰。」

  「我該出去嗎?」

  「我和你一起出去,由你打交道。他們已經知道,你是他們唯一的勁敵,只要能除去你,他們將不惜任何代價。所以,他們將會和你公平決戰。我負責收拾其他違規的人,只允許挑戰的人和你拼搏。我對你的武功有信心,技巧也漸趨圓熟,一比一,那些人奈何不了你。我只擔心來的是神龍,他們的暗器和火器相當討厭。所以,我有專門收拾他們的妙玩意。」

  他從腰囊中抓出一把瓷片,嘩啦啦散放在桌上。

  那是用飯碗敲碎製成的,片呈三角形,徑大一寸,可知有三個尖角。

  他用大姆指捏住一塊瓷片,中指頂住一處角。

  「你看。」他舉至燈下,中指作出彈的動作:「以內力彈出,瓷片將以高速飛旋而出。這玩意貫入體內,結果如何?」

  「老天爺!那將出現一個大扁洞。」姑娘叫。

  「餘勁足的話,會在體內繼續旋動,有切割的功能,那會把人痛得只剩半條命。這是我小時候練指勁作遊戲,無意中練成百發百中的技巧,用來射飛蛾,暗夜中三丈內發則必中。」

  「難怪你要我向店伙買了二十隻飯碗,我一頭霧水,不知道你有何用處,又不便問……」

  「卿雲,我不想向你隱瞞任何事,但這種殺人毒技真不便出口。」他收起瓷片,歉然地拍拍姑娘的小手:「我們是親密的好朋友,無話不談,但一些殘忍的事,最好少提。」

  「若愚,這玩意不能算毒技呀!江湖朋友所用的各種歹毒暗器,惡毒的數不勝數呢!」

  「家師說我殺孽太重,不宜做玄門弟子,最好去學禪,因為佛門弟子說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」他的語氣有自嘲意味:「人殺夠了,放下屠刀就可以成佛。我在外遊蕩期間,盡量克制自己。除非萬不得已,不動無名,不下毒手。現在,是他們逼我的。沒有你,我早就屍體餵了蛆蟲。」

  說最後兩句話,殺氣直透華蓋,虎目中冷電湛湛,燭光似乎反射出可透入肺腑的奇異光芒。

  「若愚……」姑娘感到汗毛直豎:「你……你的眼神好……好可怕。」

  「我動了殺機,抱歉,你受驚了。」他眼中的異芒消退:「家師調教了我十年,十六歲我就外出體會眾生相,在外整整遊蕩了六年,一回家就碰上了鄰村鄭家出了滅門血案……」

  他將被捕頭鐵菩薩薛興隆套牢,不得不重新闖蕩江湖尋兇手的經過說了。

  「遊蕩六載期間,我是以做行商與學技藝的名義,在各地行走,盤纏都是家父供應的。這期間我沒涉足江湖行業,沒取分文不義之財,打了幾場狠架,不曾開過殺戒。這次,算是涉足江湖行業了,在廬山等候挖寶人查他們是否有鄭家的藏寶圖,守株待兔實在煩人,所以兼任江陵鏢局九江分局保暗鏢的鏢師,在外地明查暗訪,所以才介入這次崤山奪圖的事故。卿雲,請替我守秘,防止仇敵掘根是必要的措施。我無意做江湖人,事了我將回家,自由自在煉丹,參天地之奧秘。」

  「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秘密,讓我瞭解你。」姑娘情不自禁,抱著他的手臂,臉頰在他的肩膀偎依:「我家在安慶宿遷的龍宮湖,我爹……」

  一聲懾人的怪嘯轟然傳入,燭火搖搖。

  他手急眼快,吹熄蠟燭,一把將姑娘挽住,大手按上了姑娘的天靈蓋。

  「定下心神,不要試圖運功抗拒,全身放鬆,抱元守一。」

  黑暗中傳出他穩定輕柔的語音,有鎮定神智的功效:「這是撼魂魔音,老天!我們的人……」

  他將姑娘放在地下臥伏,點了姑娘的睡穴一蹦而起。

  另一種震天長嘯陡然破空,與怪嘯聲互相激盪,先是出現裂行崩雲似的破碎怪聲,片刻便融合成起伏差異不大的震鳴,最後餘音裊裊而散。

  他站在屋脊的中間,雙手平伸掌心向上,渾身湧發陣陣輕霧,青衫飄飄似欲乘風飛去。

  前面第三進的屋頂,三個黑袍人突然拔劍出鞘。

  「能壓抑貧道的撼魂神音,定然是宇內的了不起高手名宿。」中間那位黑袍人,一字一吐聲震耳膜。

  「閣下犯不著替一個小女人擋災,貧道請你離開。我,大元總真之天,西城煉氣士無明。道友上下如何稱呼?」

  淡淡的虛影一晃,再晃,倏現卓立在第二進的屋頂上,凌空渡四丈空間,似乎已失去人的形質,他成了無所不屆的幽靈。

  一聲劍吟,長劍出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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