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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在江湖浪跡玩命的人,很少在夜間就寢時點長明燈。但有些人為了夜間方便,會把燈留下一根燈芯而且盡量壓低,保持一點點星火。晚上如果有事,把燈挑高併合,便可大放光明。

  他以往不需燈火,今晚情勢顯然有變,他破例留下一根燈芯,留下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一星暗光,方上床就寢,甚至連靴也不脫。

  那一星暗光,對照明毫無助益,太微弱了。如果房中的氣流稍有改變,這星暗光便會發生變異,跳動,或者熄滅。

  不知睡了多久,反正夜間不知時刻。朦朧中,星光一閃,隨即熄滅。房間窄小,本來就黑暗,燈火一熄,並沒有任何改變,依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久久,毫無動靜。

  房門悄然而開,門閂自行退出閂孔。

  房門無聲開啟之前,唯一的小窗已在燈火熄滅時,悄然拉汗了一條大縫,影響了房內的氣流,微風逸入,燈火是被這股氣流引熄的。氣流波動加強,微涼的空氣,有了對流的通道,把房內蘊藏的熱空氣帶走了大部分。

  這些輕微的變化,熟睡的人絕難感覺出來的。熱空氣流出,其實室內的溫度變化相當緩慢。

  通常午夜過後不久,室內的熱流便會逐漸自行消散,平常的人認為是理所當然,是大自然變化的必然現象。這種變化在山區最為明顯。而在大平原地帶,黎明時分熱浪依然不散。

  第一個人影飄入,然後是第二個。

  房中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設備簡陋的客棧,連床也簡單得像是兩張長凳加塊板,沒有蚊帳,更沒有床櫃,床上一個木枕,加上一條粗糙的夾被,墊的是粗草席,一目了然。

  不可能看到床上的情景,太黑了。

  床上毫無動靜,隱約傳出微弱的鼾聲,表示床上的人正在熟睡,房內的變化,床上熟睡的人毫無所覺。

  又進來一個黑影,房中已多了三個人啦!

  淡淡的怪異香味流動,人一多,怪香味更濃了,是屬於女性的香味。

  床上,突然傳出翻身的聲響。沒錯,床上的人仍在沉睡。

  一個黑影徐徐向床上接近,是時候了。

  ***

  南大街其實並不大,只是在縣城習慣上稱「大」而已。

  山區的城市,與大平原可通車馬的城市不同,街道都小兩號,甚至小三號,丈餘寬的街道已經算大了。南大街是商業街,街道也只有丈餘寬,城周不足四里,城內的街道有多大?

  福星客棧的右面,相距十餘家店舖,有一條小巷口·三個黑影突然從巷內掠出,並肩一站,堵住了丈餘寬的南大街。

  北面來的五個黑衣人,被三個黑影堵住了,看氣勢,便知道是有意斷路的。

  雲矮星稀,街道黑沉沉,全街沒有一盞門燈。兩方的人即使接近丈內,也看不清對方的面貌,只能從裝束中分辨身影。

  雙方都穿了深灰色的夜行衣,從身材曲線中可以隱約分辨男女。

  從小巷掠出斷路的三個人,全是女的,劍繫在背上,腰間有百寶囊。

  街北來的五個人,是四男一女,刀劍也繫在背上,夜間行動比佩在腰間方便。

  五個人倏然止步,也兩面一分,並沒憑仗人多硬衝奪路,已看出堵住街道的人來意不善。

  「幹什麼的?」為首的人沉聲喝問:「可惡!不會是攔路打劫吧,亮名號,看你們配不配?」

  「我要你們向後轉。」堵在街中心的人聲如銀鈴,十分悅耳,但口氣卻不動聽:「你們上批九個人,背回去四個。我知道你們不甘心,還會再來,所以在此地等候,不許你們前往,再三打擾別人的安寧。」

  「哼!你們……」

  「不要問我是誰,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。」女郎口氣相當霸道:「向後轉,走了就不要再來了,倚仗人多不斷來來去去,這算什麼呀?」

  「哦!你這幾個女人,到底是何來路?你們不像是王小輩的,王小輩只有百了梟婆一個朋友。」

  「現在,他已經多了幾個朋友。我有點不明白,你們找王若愚實在沒有道理,能說出理由嗎?」

  「該死的女人,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?」

  舉手一揮,左右兩個人突然疾衝而上。身形倏動的前一剎那,左手悄然抖出。

  暗器先飛,人隨暗器後衝上出手擒人。

  三個女人的身影,幾乎在同一瞬間幻沒。

  「小心……」為首的人沉喝,與另兩人同時發射暗器搶救同伴。

  「砰匍!」暗器落空的兩個人衝倒在街心。

  三把劍幻化為電光,從街兩側的暗影中迭射而出,凜冽的劍氣似風濤,像死神伸出的手。

  為首的人與兩位同伴,發射暗器的手還來不及收回,更沒有機會拔刀劍,劍光已無情地貫體。三女攻擊速度之快,無與倫比,僅能看到隱約迸射的朦朧劍光,以及如虛似幻的淡淡人影。

  為首女郎的劍,貫入為首夜行人的右脅,左手閃電似的一掌斜劈,劈中對方的耳門。

  「我要口供,帶走。」她拔劍將昏厥的人挾住,向同伴急叫:「他們沒有向王若愚不斷襲擊的理由,我要知道他們到底為了什麼。」

  分兩次把五個人拖入小巷,街上恢復平靜。

  ***

  這是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巷,半夜裏鬼影俱無。

  巷中段向西南延伸,距福星客棧的後門不遠再向東繞,從小巷接近客棧的後門,須飛簷走壁從上空接近。

  五個俘虜拖放在一家民宅的後院柴房內,點亮了菜油燈。

  「小姐,這個人死了。」待女小春失望地說,頹然放了為首夜行人的手。

  三位女郎是張姑娘,和侍女小春小秋。

  五個夜行人不知道她們的底細,冒失地先下手為強,估錯了她們的實力,失敗得好慘。

  她們能輕而易舉收服飛龍劍客和神刀天殛,可知她們的武功是如何高明了。飛龍劍客和神刀天殛,都是目下江湖道的風雲人物。高手中的高手,聲威動江湖的有頭有臉人物。

  兩人輸不起,說張姑娘會妖術,以掩飾自己的無能,武功本來就剋制不了妖術。

  「怎麼可能?劍僅入體寸餘……」張姑娘一驚,急急俯身察看。

  黑夜中交手,攻擊的速度快逾電光石火,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劍入體的深度,可知她已修至收發由心,予取予求的神化境界了。

  「是自殺的。」小春指指那人的咽喉,再重新抓起那人的右手。

  右手的食中二指,沾滿了鮮血。頸部兩鎖骨交會處,上方的柔軟肌肉凹陷,就是要璿璣。再上一穴是天突,陰維任脈的會合點。

  天突穴最重要,控制咽喉。這穴道進入的異物,如果是向上貫插的,就直接貫入喉結內部,不但毀了喉結,也損毀內腑的功能。

  針灸的金針細心,下針也不可從穴下往上插,誤插雖則當時看不出異狀,爾後必將內腑功能逐漸萎縮、失控,而且慢慢接近死亡。

  這人的天突穴,曾經插入食中兩個手指,咽喉的大孔,正溢出大量的鮮血。

  「好兇狠!」張姑娘悚然而驚。

  這人是中劍之後,拼全力用手指插喉自殺的。這是說,這人當時手指仍有兩百斤以上的力道,內功修為十分渾厚精純,但知道碰上可怕的高手,不得不絕望地奮全力自殺了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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