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湖海龍蛇 | 上頁 下頁
一八


  從其他方向入山的人,也獲得各地村民的相同答覆。村民們不需隱瞞什麼,山賊的事與他們無關,誰去找山賊,他們漠不關心。

  這些江湖豪霸,只知道打蛇打頭,只知道與山賊的首腦打交道,因此目標自然指向崤山山主。這九宮七雄是外來的人,村民們當然不可能知道,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,村民從沒聽說過什麼九宮七雄,更不知道九宮山在何處地方。本地的山主名甚多,人言人殊,但可以斷言的是,此地絕對沒有九宮山。

  傍晚時分,仰天寨成了各路群雄的聚集處,成了群雄的宿站,卻沒有人招待。正如村民所說,仰天寨連一頭狗也沒留下。簡陋的木造山寨空無一物,小賊們去向不明。

  萬山叢中,夜間不便行走,連小徑也隱約難辨,必須在山寨過夜。山寨有二三十間草屋,群雄各據一方歇息。敵意明顯的人,住遠些以免發生衝突。重要的事還沒有著落,犯不著急急了斷仇恨,因此總算相安無事,誰也不想引起糾紛。

  王若愚是最先到達的人,他在西寨的一間茅屋內歇息。除了用水需至寨後的山泉汲取之外,食物必須靠從鎮上帶來的乾糧。

  天終於黑了,山林中獸吼此起彼落。山寨中到底來了多少人,誰也不知道。夜間有那些人在外走動,卻是他們防範的目標,也防備山賊們返回,所以每個人皆高提警覺,甚至派人守哨。

  天黑後不久,狂風掠過山野林梢,樹林枝葉搖搖,發出撼人心魄的風濤聲,天宇中金蛇亂舞,隆隆雷聲震撼著山寨,接著大雨如注。

  山寨都是簡陋的茅屋,在狂風暴雨中撼動,住在裏面,真有天地末日光臨的感覺。

  王若愚堵死了所有的門窗,點起了攜來的蠟燭,將手杖塞在簡陋木架床下,頭枕小包裹和衣就寢,連短靴也沒脫除。

  他其實不需點燭,闖蕩江湖的好漢,夜間忌燈火,點燈入睡是頗為危險的事。

  這枝蠟燭是細芯的,是可燃整夜的所謂長明燭,光度不怎麼明亮,微弱的火焰,在從縫隙中透入的微風中搖曳,屋中的景物也隨之閃爍不定。

  房屋甚大,是強盜們的宿處,粗製的木架形大統鋪,可以睡一小隊二十餘名小賊。他一個人睡在上面,孤零零倍感寂寞。

  一陣倦意襲來,他朦朦朧朧夢入華胥。

  外面暴雨如注,風雨聲催促他入眠。

  ***

  崤山山區有無數山嶺,卻有一半是濯濯禿山,連耐得了風雪旱澇的松柏,也無法生長。

  現在,他所經過的山嶺,卻是滿山青翠,鳥語花香,兩旁茂林修竹,滿眼青綠。

  小坡的樹林下,草地中,一片嫣紅的花海,那是三月天盛開的映山紅。

  但在文人筆下,這種花稱為杜鵑。

  他手中提了一隻大包裹,撒開大步直奔西鄉的碧羅村。村距府城二十里左右,是一座頗為富裕的村莊。村中的子弟,很少到外地另創基業。他,是少數敢往外見世面的年輕人。

  離鄉背井出外闖蕩的人,有各式各樣的理由,大多數不外人丁漸繁,不得不外出謀生;或者有親朋好友在外地得意,提攜至外地發展……不論任何理由,其實皆脫不了名利二字。

  他的家在碧羅村是大戶,村裏有田莊,府城內與朋友投資織染坊,所出產的棉布行銷南京各地,品質比常州的產品更具競爭力。

  他沒有任何外出混世的理由,但他卻在外面鬼混了兩三年。他以為本鄉本土,沒有人知道他王家的底蘊。他卻不知,府城有人注意他王家的動靜。

  王家請了武師,親友都練武。他不但練武,更讀了不少書,家裏有書房,頗為地方人士羨慕。地方仕紳,以及地方龍蛇,都成為有心人注意的對象,他王家也不例外。

  遠在兩里外,便看到村子裏出現亂象,犬吠聲聚,人影雜亂。不用猜,他也知道村裏出了亂子。

  在外遊歷兩三載,他經歷過各式各樣的大小災禍,憑經驗見識,他已經可以算是老江湖。他可以嗅出危機,可以應付各種大小災禍。

  心中一緊,他撒腿狂奔。

  ***

  家中擠滿了人,青衣皂靴的巡捕佔了一大半。

  府衙捕房的大捕頭,鐵菩薩薛興隆,揪住他的衣領,捉小雞似的,把他帶到廂房的小院子裏,兩旁有四名巡捕虎視眈眈,像五頭餓狼圍住一頭老羊。

  薛捕頭與老爹有交情,以往見面客客氣氣。這次,薛捕頭像是變了一個人。「鄰村鄭家鄭老頭被滅門的事,你怎麼說?你有嫌疑。」薛捕頭粗大的手指,快要點在他的鼻尖上了。

  「屁的嫌疑,我剛從南京回來,準備清明掃墓,我的行蹤有案可稽。」他也暴跳如雷。

  「你家練武,我說你有嫌疑就有嫌疑。」

  「你……混蛋!你……」

  「你給我聽清了,賊人殺人行兇,目的是搶一幅什麼龍鳳五年廬山勝境圖,是裁開的,左下方有個丙字。你有嫌疑,我給你三年時間,查出這夥兇手。要不,你去坐牢。」

  「混蛋,可惡……」他跳起來怪叫。

  「你答應了?鄭家老頭是你爹的朋友,對不對?」薛捕頭暗笑,口氣半硬半軟:「我走不開,不能走遍天下追查兇手浪費公帑。你這小子在外面鬼混……」

  「我去,但沒有保證。」他咬牙說。

  「三年,抓不到兇手,你坐牢。」薛捕頭不放鬆他:「我可以任意替你安上罪名,甚至把你老爹也弄進去。」

  「我只答應盡力。天殺的!你這混蛋公人。」

  他一驚而醒,滾下床抓住了床下的手杖。

  燭光如豆,滿室幽光。倒不是夢境把他驚醒的,而是陰寒之氣滿室,外面大雨傾盆,雷電交加。

  閃電光芒中,三個鬼影向他的床猛撲。

  到得最快的鬼怪,匕首剛向床上遞,下面級傳出骨折聲,接著第二個鬼怪也向床上栽。

  第三個鬼怪是女的,濕透了的黑綢緊身衣褲曲線玲瓏,同伴一倒,便駭然止步回顧,握匕的手突然一震。

  女鬼怪的反應十分靈活,扭身反撲雙爪齊出,渾身滑溜得像泥鰍,十個指頭像爪又像鉤,貼身纏鬥,手可勾可抓,更可當刀劈戳,下面膝撞靴踢,手與腳同時行致命的猛烈攻擊,兇悍絕倫,像發威保護小貓的野母貓。

  一撲無功,兇猛的打擊力已經及體。

  他並不因對方是女的而手下留情,貼身搏擊術更為兇悍,扭轉女鬼先撞上一肘,拉轉時雙掌劈落頸根,順勢扣住雙肩猛扳重壓,一膝撞中腰脊才放手。

  「啊……呃……」女鬼只能狂亂地叫,摔倒在地抽搐、掙扎,呻吟陷入半癱瘓境界。

  第一個鬼怪雙腳小腿骨折,在床上吃力地爬動。

  第二個鬼怪小腹挨了一記霸王肘,恥骨可能已經震裂,縮成一團,痛苦地滾動、叫號。

  王若愚拾回手杖,站在一旁像一個巨靈。

  「你們是些什麼人?」他聲如洪鐘,壓下了雷聲雨聲。

  他的打擊有如迅雷疾風,三個鬼怪猝不及防,完全抓不住出招的機會,剎那間三個都倒了。夜間搏擊,對方有利器在手,情勢已到了生死關頭,他不得不下重手,先用杖擊,再貼身相搏,無可克當。

  拖下第一個鬼怪,除了鬼面具,是一個粗眉大眼的中年人,痛得臉型也走了樣。

  中年人已失去反抗的能力,雙腳自膝以下骨折,肌肉已被斷骨刺穿,鮮血如泉。這種嚴重的骨折,很可能斷骨已割破血脈,如不在最短期間急救,死定了。

  「大……大爺是……是崤山的好……好漢……」中年人咬牙厲叫。

  手杖點在中年人的右腳骨折處,隨時皆可在創口上挑戳。「少在我面前充好漢。」王若愚沉聲說:「崤山賊不可能有你這種高手在內混跡。你們這種怪異打扮,也不是山賊所能使用的伎倆,該是江湖上某個神秘組合的殺手,為何沖在下而來你必須招供……糟!」

  中年人抬手扣住了咽喉,五指一收氣喉立碎。

  他抓住第二個鬼怪,頹然放手。

  第二個鬼怪,已咬斷了自己的舌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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