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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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縣北三十里一片荒野中間,小沙河貫穿其間。名稱雖是小沙河,其實水中沒有沙。荒野地勢起伏不定,野生著一些雜樹和灌木叢。一條五六丈長的木橋,成為官道的重要孔道。橋北兩里地,便是只有十餘戶人家的小沙河村。 三天前,村東最偏遠的一家農舍中,神不知鬼不覺住進了兩男一女,農舍主人一家老少七八口,誰也不敢透露絲毫口風。而村東南的荒野樹叢中,也有人影悄然出沒。 近午時分,炎陽正烈。官道南面蹄聲得得,老遠便可看到驢背上的紅影。 橋南的路旁大槐樹下,坐著一個花帕包頭的村婦。 小驢一步步接近了橋頭,驢背上的秋素華挪了挪頭上的寬邊遮陽帽。目光透過熱浪蒸騰的路面,落在兩里外路東的小沙河村。她在想:前面該是打尖的好地方。 小沙河村距縣城只有三十里,平時不是打尖的地方,既沒有酒肆,也沒有村店,只有供歇腳的涼亭,亭內有茶水供應旅客解渴而已。 能吃苦耐勞的小驢,平穩地向橋頭走去。 坐在槐樹下的村婦,等小驢走上了橋,才從樹幹下抓起一隻長布囊,緩緩站起,轉身面向橋,衝秋姑娘的背影冷冷一笑,慢慢拉開布囊的鎖口帶結。 驀地,她僵住了。 「你負責堵住退路。」身後傳來陌生而又並不陌生的俏甜語音:「卻不知你自己的退路早已被我堵住了。乖,慢慢走,我帶你找生路。」 她想叫,叫不出聲音。想掙扎,全身使不出力道,被人勒住脖子連拖帶拉,挾入樹後的蒿草叢。 橋北的路旁與河岸,也生長著不少槐樹,一株老槐樹後,突然閃出一個禿子村夫。 「秋姑娘,你才來呀?」禿子村夫邪邪地笑:「你不是要見總監嗎?我帶你去。」 她滑下驢背,警覺地前瞻後顧,空蕩蕩的官道不見人蹤,荒野中草木蕭蕭,田野中沒有幹活的村人。 橋南道旁坐在樹下的村婦只看到小半身軀,仍然坐在該處不言不動。 「那就有勞了。」她牽了小驢往前接近。 「客氣客氣。」禿子村夫把手向東面小河下游虛引:「請這面走,總監就在前面不遠。小驢放了吧,這裏自有人照顧。」 「我相信你們一定準備得很充分。」她放了小驢,不再多說,隨著禿子村夫,走上沿河下行的小徑。 兩里,三里,前面流林中,背手卓立的年輕劉總監含笑相迎,英俊魁偉有如臨風玉樹。 「辛苦辛苦,林子裏歇歇。」劉總監溫文地微笑,像是向舊情人慰問:「我準備了一些吃的和喝的,午膳相當豐富呢。」 「我知道你會的,你很會獻殷勤博取女人歡悅。」她居然毫不激動,泰然往林子裏走:「火鳳密諜除了天涯三鳳之外,大多數女人都和你有一手,都願意為你獻身。我,也和你上過床。」 她說的話一點也沒有淑女風度,一點也不含蓄,赤裸裸地說得露骨粗俗,語氣毫不激動。 「素華,我們這種人,過得了今天不知明天,追求歡樂也是應該的,不要太過認真。」劉總監的話倒也委婉:「亂世兒女,太過認真,活得是很苦的。」 林中的空地上,鋪了一塊土青布,上面有荷葉盛的八色食物,一壺酒,兩隻水葫蘆,兩雙杯筷和兩隻碗。 「我等了你好些天。」劉總監取壺斟酒,臉上一直綻放著令姑娘們心醉的微笑:「本來我打算先到德平佈置的,可是又怕錯過機會,怕你中途折向,所以……來,先敬你一杯。」她接過杯,舉杯向天遙祝,然後奠酒灑地。 「你知道我一定會返回德平的。」她放下杯:「因為我信任宋舒雲,我一定要返回西河鎮重整家園。 「首先,真得謝謝景六爺,他不念舊惡,給了我一萬兩銀票,當然,這銀票原來是大總領準備付給大龍捲的。」 「哦!宋舒雲似乎不夠意思,他應該護送你返回德平的,卻將你託付給景六爺,偕同神山門人,浩浩蕩蕩到濟寧州準備遊江南,而景六爺回到石固寨就不管你了。」 「他已經夠情義了,倒是你。」她淒然一笑:「真夠狠夠毒的。你害死了我爹,害得我家破人亡,將我兩位兄長送去做匪,佔了我的身子。天啊!你也是人,你怎麼會做出這種絕子絕孫的歹毒勾當的?」 「素華,我說過,這是亂世……」 「亂世又是誰造成的呢?不是你嗎?」 「胡說你……」 「景六爺是專家,他的門人子弟學生遍佈軍中,只消花一點點工夫,他就把你這以復仇客身分,在天下各地用諜佈間的底細摸清了。 「你真姓劉,你是劉六的兒子,劉三死後,劉六當上了大元帥,名義上你已經是少帥的身分了,難怪大總領也不敢疾言厲語管束你。」 「你知道了也好。將相本無種,天下不是朱家一個人的天下……」 「我們不談這些,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,對奪江山爭社稷的事毫無興趣。由於我平凡,因此對毀家辱身的仇恨無法放得下,我的要求很簡單: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」 「素華,不要激動……」 「我一點也不激動,你看。」她斟滿一杯酒,持杯向前平伸:「我的手,杯面的酒,可以證明我一點也不激動。不信你也來試試,你伸出的手一定會抖動,酒可能會溢出杯口,因為你知道你沒有勝我的把握,你的心在發慌。」 「你……」 「你打了宋舒雲一掌,已經暴露了你的真才實學,他已經一而再揣摸、求證,已經知道你所隱藏的絕技,是佛門的內功旁支解脫禪功,他已經告訴我破解你的技巧。說真的,他對你確是甚感佩服。」 「他佩服我?」 「是的,當初在德平,你居然在他行功療傷時看出他功竣待發,千鈞一髮中改變猝然攻擊他的主意,反而殺死了自己的人博取他的信任。你挨了兩枚針,針傷之巧妙也瞞住了他。最後你殺了自己人吳市吹簫客,以便接近花梅影,也是正常人極難辦到的事,他就沒有這種黑心肝。」 「家父就曾經稱讚過我,稱讚我是天生的將才,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將才。」劉總監頗為自負的說:「真正能縱橫捭闔的人,就是我這種人。素華,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,讓我們重新攜手……」 「不了,閣下。」秋素華打斷他的話:「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,忘不了過去的創傷,我只有一個最平凡的要求,那就是殺死你。你準備好了嗎?」 「不要傻,素華,你殺不了我的。」劉總監仍在笑:「我卻捨不得殺死你,你知道你很美很美嗎?為了你,我幾乎殺掉天罡真人……」 「你任何侮辱我,稱讚我的話,都不會影響我的情緒。」秋素華淡淡一笑:「我會殺死你的,因為正義在我這一方,我有強烈的信心,一定可以殺死你,血可以洗滌我的恥辱。你的劍和暗器都準備好了嗎?這將是一次公平的生死決鬥,你可不要忘了任何殺人的工具,你幹刺客勾當經驗豐富,不需我提醒你。」 「我是個天生的將才,我不會和你公平決鬥……」 「你會的,因為你非決鬥不可。」 「我已經召集了不少人……」 「他們不會幫助你,這個禿子也幫不了你。」秋素華指指站在不遠處的禿子村夫:「宋舒雲前往濟寧州,第三天便以一夜三百里腳程往回趕,與神山門下悄然到達濟南。 「我騎小驢穿紅衣裙,走得慢吞吞,就是讓他們有充裕的時間準備,你居然沒有看出破綻,你的刺客生涯白混了。」 「你……」劉總監駭然驚跳而起。 「你沿途安排、偵查、佈伏,沒有一樣能逃過宋舒雲和喬姐姐眼下。」秋素華也倒跳而起:「要不信你可以發訊召集你的爪牙,我保證他們不會來了。你躲在前面村子的農舍中,宋舒雲和喬姐姐就潛身在屋外,三天中你一無所覺,其他的人更是如在夢中。」 劉總監發出一長兩短三聲銳嘯,要證實秋素華的話靠不住。 久久,沒有任何聲息。 「咦!」劉總監的臉色變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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