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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秋家的宅院佔地甚廣,但是房屋的格局仍與一般的農舍無異,只不過房屋多一些而已。

  宋士弘三個人,在秋家的正宅安頓。

  由於每座房舍皆經過徹底的抄查,因此凌亂不堪。

  正宅的大門貼上了封條,他們不想拆封替鎮民惹麻煩。所以不開啟大門,連正廳的大廳之門也不曾開啟。

  大廳只點了一盞菜油燈,因而顯得空曠陰森。

  三人已經梳洗畢,在廳中品茗細談。

  「禍福無門,惟人自招。」乾坤手似有無限感慨:「我真想不通,驚鴻一劍總算是一代英雄,家大業大,怎麼可能投匪?」

  「這可不一定哦!」宋士弘笑笑: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。老實說,財大勢足的所謂英雄豪傑,多少存在一些英雄造時勢的念頭,以及成王敗寇的意識,和天下非一人之天下,有權逐鹿的野心。

  「因此天下一亂,他們就躍然欲動。你不是驚鴻一劍,怎麼知道他的心態和他的想法是如何?」

  「你的話不無道理。」乾坤手不加反駁:「當然,我不認識驚鴻一劍秋老兄,更不瞭解他的為人,不夠資格批評他是賢是愚。老哥,你真要管這檔子閒事。」

  「在道義上,我該過問。」宋士弘說:「在情理上,我卻又不該管。」

  「此話怎講?」

  「我與驚鴻一劍不打不成相識,相識也談不上交情。我這次來,還不知道是否會受到他的歡迎呢!所以在情在理,我都應該避遠些,由他的親友善後。」

  「依我的意思,我們還是回德州為上上之策。假使在官府露臉,老哥,即使不是大禍立至,也將灰頭土臉,日後休想有好日子過。」乾坤手鄭重地說:「咱們人地生疏,一旦被官府盯上,把咱們看成驚鴻一劍的同謀,咱們跳到大海裏也洗脫不了嫌疑。」

  「呵呵!你害怕了?」

  「我沒有什麼好怕的,老哥。」

  「那就把當年豪情萬丈的乾坤手名號,正式向江湖重揚吧!」

  「反正已經被你拖下水了,白天那姓陳的傢伙不是好東西。還怕他不替我宣揚嗎?」乾坤手笑了:「乾坤手退出江湖十幾年了!真他娘的過了一段狗屁日子,去他娘的!就這樣忍受妻不賢子不肖氣死在床上,遠不如在江湖玩命,轟轟烈烈英雄地死去。」

  「哈哈!你的事仍然不肯說?」

  「不說!」乾坤手的臉沉下來了。

  舒雲一直在旁喝茶,默默地,頗饒有趣地聽兩老談笑。他是晚輩,長輩不問,就輪不到他插嘴。

  「不說就不說。」宋士弘不再追問:「你想,姓陳的會回來嗎?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我認為他不會甘心。」

  「這……迄今為止,咱們還弄不清他們的底細,很難猜測他們是否甘心。老哥,咱們真該把他們的老根挖出來的。平白放走他們的確是失策。」

  「咱們對驚鴻一劍的事一無所知,有關出事的經過都是他們一面之辭,如何挖根。」

  「那……」

  「所以我表示要在此地安頓,表示要過問這件事。」

  「哦!你這老奸巨猾真可怕,挖好了陷阱,等著他們往裏面跳!」乾坤手一面說,一面大搖其頭。

  「呵呵!有時候,不得不用些手段的,只要手段用得正當而合乎道義。」

  舒雲突然放下茶杯,推椅而起。

  「他們來了,爹。」舒雲的神色極為冷靜從容:「人數不少,好像是傾巢而至呢。」

  「非必要不可開殺戒,兒子。」宋士弘離座叮嚀。

  「有些人,殺了他卻比傷了他更仁慈些。」乾坤手抗議:「老哥,你在自縛你兒子的手腳。對方不死不傷,那麼,死傷的將是你的兒子。」

  「我不是說過非必要嗎?你嘀咕什麼?走,咱們不要在這裏礙手得腳。」宋士弘領先往內堂走。

  廳中僅剩下舒雲一個人,他將菜油燈放在廳右的茶几上,燈光更顯得幽暗,陰森孤寂的氣氛更濃重了。

  他踞坐在堂上案桌的大環椅內,朦朧的燈光從斜前方照來,在他的臉上映出倒還清晰的輪廓。

  所穿的藍袍卻成了黑色,因此乍看去,似乎只能看到他的臉而不見身形,膽小的人真會嚇一大跳。

  久久,他坐在椅內絲毫不動。

  終於,右廂門的門簾輕拂,無聲無息地距出一個朦朧的身影。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。

  詭秘陰森的氣氛,突然增加十倍。

  長及腰下的黑髮,從雙肩披落掩住胸部,只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白面孔,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,似乎像獸類般反射燈光。

  墨綠色的連身衣裙,劍挾在右脅內。

  在朦朧幽光下,似乎也只能看到一張臉。

  是個披髮女人,而且是年輕的女人。

  因為那雙眼睛是屬於年輕人的。

  舒雲沒有嚇一大跳,披髮女人也沒有受驚。

  就這樣,相距三丈外,你看我,我看你,不言不動。似乎中的熱氣已經消失淨盡,代之而起的是陰氣襲人,鬼氣沖天,寒流漸盛。

  終於,披髮女人移動了,蓮步輕移,無聲無息,真像一個幽靈。

  廳門的門杠又粗又長又沉重,但在披髮女人的手中,卻輕如無物,沒發出任何聲息便被抽起,拔出。

  廳門被拉開,涼風撲面而入。披髮女人的長髮飄動,面目似乎也在隨頭髮的拂動而扭曲變形。

  又進來了三個同樣打扮,同樣鬼氣森森的女人,是從廳門進入的,原來先入廳的女人打開廳門,將同伴接入。

  外面黑沉沉,星月無光,偶爾傳來一兩聲有如鬼哭的梟啼更增加三分恐怖的鬼氣。

  舒雲安坐如故,不動如故。

  似乎,他是個死在椅內的人,唯一有生氣的,是他的一雙黑亮的雙目。

  四個一般高,打扮相同,臉上塗了粉成為鬼臉的女人,在堂下並肩而立,委實令人膽塞,令人以為自己眼花,把一個女人看成四個,分不出是幻是真。

  舒雲紋絲不動,坐得安安穩穩。

  「你膽氣不弱。」終於,最右首的女鬼忍不住發話了,聲調卻是俏甜的,柔柔的,怪悅耳的。

  「好說好說。」他微笑著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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