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火鳳凰 | 上頁 下頁


  「這是無可奈何的事,認啦!爹。」舒雲對走不走的事並不焦急,兵災在他來說,平常得很。

  響馬縱橫七省,三過南京,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,看多了,也就心腸變硬,無所謂啦!

  「不認又能怎樣?」宋士弘苦笑:「兒子,反正要有一段時日逗留,這裏是德州。記得附近的朋友嗎?」

  「朋友?」舒雲不假思索地搖頭:「孩兒的記性不差,據孩兒所知,爹在這一帶沒有什麼朋友……」

  「呵呵!江湖人口中的朋友二字,得看你用什麼口吻來說,表錯了情,笑話可要鬧大啦!」

  「哦!驚鴻一劍秋茂彥秋大豪。」舒雲笑笑:「武林之豪。孩兒沒見識過秋家的驚鴻劍術,和武林一絕的移影換形輕功,但孩兒認為,不過爾爾。」

  「呵呵!當然啦!你已獲玄真丹士與無我禪師的真傳,熔玄功與佛法於一爐,再加上咱們宋家的武學,下了十二年苦功,再有五年浪跡江湖累積的經驗,將秋家的傲世絕技沒放在眼下,是理所當然……」

  「爹,孩兒不敢狂妄,不是沒將秋家的絕學放在眼下,而是孩兒不怕秋家的人再找爹的麻煩。」舒雲趕忙解釋:「信心是成敗的關鍵,如果先被對方的名望聲威所震懾,施展不開的。」

  「其實,爹與秋茂彥並無不解之仇,為了意氣交過手,彼此心裏有數,嘴上誰也不肯服輸,心裏面彼此佩服卻是實情。兒子,要不要去找他盤桓一段時日?」

  「好哇!德平縣西河鎮,沒多遠嘛!」舒雲欣然同意:「兩百多里路,不用租坐騎,靠兩條腿要不了一天就可以趕到。」

  「兵荒馬亂,馬如果不被響馬賊掄走,也被官府徵用了,哪有地方租坐騎?明天咱們就走。」

  「今晚不先熟悉熟悉德州的情勢?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***

  碼頭本來禁止夜市,但官府睜隻眼閉隻眼,也懶得管,而且也管不了。

  封河之後,北下的船全部被迫在德州停泊,這些人不准進城遊蕩,天一黑必須出城回到船上或碼頭各旅店。

  如果偷留在城內,被夜禁的人查出,那就麻煩大了。這麼多人,在城外實施宵禁實在不容易。

  好在去年加築了外城,稱為羅城。面積比州城大了三倍,把碼頭區劃入城區,管制尚無困難。

  德州的城壕特別寬,西面倚仗運河為屏障,東、北、南城壕寬有五丈,即使碼頭區發生動亂,也無法波及城內。

  不論晝夜,城頭有一隊隊衛軍站崗、巡邏,居高臨下監視,可以清楚地,有效地監視碼頭區,因此樂得清閒,任由碼頭區自由發展,治安交由一些巡檢捕役負責。

  河倉是官倉,規模龐大。

  倉北面的長河酒肆,設備本來就不高級,往來光顧的食客,自然也不高尚,全是些粗豪曠野的人物。

  販夫走卒以及船夫們,都知道長河酒肆的高粱燒二鍋頭呱呱叫。

  父子倆四出打聽戰事的訊息,確知響馬遠在滄州一帶與京師的邊軍對峙,運河完全斷航,戰事可能南移,德州恐怕將首當其衝。

  但濟南大軍已發,將可能有效阻止響馬南下。

  父子倆到達長河酒肆,已經是戌牌初正之交,晚膳的食客早散,剩下的皆是酒客了。

  店堂有兩間門面,設有二十餘副大小座頭,食客不到三分之一,店伙們清閒輕鬆多了。

  父子倆都能喝,叫來了兩壺二鍋頭,幾味下酒菜。

  酒菜尚未上桌,宋士弘的目光,不住向不遠處壁角座頭注視,眉心漸鎖,似在思索疑難的事。

  「爹,那人值得注意嗎?」舒雲低聲問。

  「是的。」宋士弘似乎有點心不在焉,信口而答,似乎怕打斷思路。

  「什麼人?」

  「為父搜遍枯腸,似乎就是想不起來。」那副座頭只有一位食客,蓬頭垢臉,衣著襤褸,又老又乾瘦,鬍子亂糟糟,酒喝多了,雙目充血,但臉色卻發青。

  桌上,已擺了六個空壺,六斤酒下肚,真可以稱為酒仙了。

  老窮漢拈起第七壺酒,顫抖的開始將酒往碗裏倒。

  「少年子……子弟江……江湖老……」老窮漢口中在吟哦,好像舌頭太大太厚,吟得字句模糊,荒腔走板:「脫離…呃……脫離江湖多…多煩惱……呃……好酒!小二哥,再來一……壺……」

  宋士弘倏然而起,三兩步便到了老窮漢的桌旁,眉頭皺得緊緊地。

  「那玩意,永遠不會替人解決得了任何困難和煩惱。」宋士弘盯著老窮漢抓壺的手說:「夠了,喂!」

  「沒有這玩意,人活得更困難。」老窮漢一面倒酒一面說,不曾抬頭看發話打招呼的人:「人活著,本來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,信不信由你。」

  「據我所知,乾坤手齊一飛,從來就不認為活著是一件艱難的事,他將那腦袋拿在手上,隨時可以丟掉的豪氣到何處去了?」

  「咦!你……」老窮漢總算抬頭觀看發話的人了。

  「不錯,是我。」

  「哎呀!士……士弘兄……」

  「坐好!你醉了。」宋士弘按住了對方,自己在一旁坐下:「真是你,一飛兄。」

  「是我,沒錯。」乾坤手含糊地說,手又伸出去抓酒碗。

  「看老天爺份上,別動那玩意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放下!」

  「你……你兇什麼?」乾坤手極不情願地放下酒碗。

  「你看你,五十來歲正當年。」宋士弘沉聲說:「可是,你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廢物一樣!」

  「你……你說得不錯,我是個老廢物。」

  宋士弘也是五十出頭年近花甲的人,江湖人大多晚婚,所以他的兒子宋舒雲,還是二十三四的年輕人。

  看外表,年紀小的乾坤手,比他蒼老十歲。

  「到底怎麼啦?」

  「你說什麼怎麼啦?」乾坤手的話可不像醉話。

  「我說你這鬼樣子怎麼啦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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