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古劍懺情記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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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南昌?我是怎樣在船上的?」 「青年人,老朽是九江平安船行的船老大,早些天在九江府,有一艘武昌來的貨船,將你帶到船行,主人便將你交給老朽,託老朽帶至南昌,交與南昌府熊大官人,別的事老朽也不知就裏。」 「老伯可知小可……」 「據主人說,你是另一艘船救起的,你身上的兩個百寶囊都未丟失,囊中藏了你的路引,載明你是廣信府人氏,是廣信名族的子弟,路引上並載明你是到太湖訪友的,卻在大江中出現,且身受重傷,所以不敢報官,託老朽帶至熊大官人處,其他瑣事老朽便一無所知了。」 「小可的百寶囊呢?」 「在你的枕畔。目下你的手還不能動彈,不必……」 「請告訴我,囊中可有一本菩提真經?」 船老大取過兩個青囊,打開細看,說道:「沒有,只有一些藥瓶,一枚古怪的八寸有翼銅錐,七隻八寸長的三棱針,一些金銀。聽說,原本有八隻三棱針的,但只剩下七隻了。」 「糟了!菩提真經丟了,我如何向湖廣唐家交代?」他絕望地想。 南昌府熊大官人,是他的妻子蕭明瑾的舅父,姓熊名良字世耀。在府城中,他是名門大族,擁有不少田產和店舖,但是很少能看到他在江湖上露面。他在鄱陽湖濱建了一座隱秘別墅,稱為虛幻廬。在武林中,虛幻廬主熊世輝的大名,足以和八怪七魔三奇妖相提並論,但他很少和武林朋友往來,與世無爭。他有一具古琴,琴藝之精,號稱宇內一絕。說可以降龍伏虎,以音殺人。 「老丈,目下是三月的那一天?」他問,想從日期中找出九幽堡主地所在。 「老天,目下已是七月十三了。」船老大答。 他在太湖被擒是五月初,在九幽堡被釋放是六月初,想不到從中劍落水至目下為止,已過了將近兩個月了。他倒抽了一口涼氣,咬牙切齒地自語道:「我會記得那些地方的,讓三弟替我報仇。奪妻之恨,那畜生!一劍傷殘之恥,那耳有珠砂痣的賤女人!」 他以為是那位少女向他襲擊,因為他聽到姑娘喝了一聲「著」。除了她還有誰?蒙面人在前面根本沒動手,傷在身後便是證明。 *** 八月初,葛府的僕人紛紛外出,僕僕風塵,去找三公子葛春風的下落。 一封書信同百寶囊,送到了湖廣寶慶府唐家。唐華的父親唐景隆,帶著次子堅,奔向廣信府。 唐華的弟弟唐堅,是八怪中的醉佛忘我禪師的弟子。醉佛在南嶽鐵佛寺,唐堅從八歲起便從師學藝,歲尾方回家省親,受藝十二年,二十歲藝成返鄉,與父母團聚,春正月一過,便掛劍遨遊天下,一遊四年音訊全無。 唐華和妻子譚淑真出外身找乃弟的消息,手足情深,千里奔波,找到了鐵佛寺,從醉佛處帶回菩提真經秘訣,豈知下山之隙,被人擄到九幽堡,終至夫妻魂散九幽魔域。他的弟弟唐堅,卻在他離家半月後倦遊歸來。 由於唐華出身於武林世家,唐家的暗器三棱針名震江湖,劍術出自家傳,可與武當的八卦劍法並駕齊驅,在湘西,唐家影響潛勢力極大,湖廣的武林之中,唐家勢力舉足輕重盡人皆知。 武林風波大起,九幽魔城的消息第一次傳出江湖。 葛春帆因雙親已經逝世十八年,原有兄弟三人,他自己居長,年紀二十望三。二弟春虹,但在四歲時被人從府城拐走,生死不明,如果仍在人間,該是二十二歲的青年人了。三弟春風,今年二十歲,自幼隨隱居西鄱湖的鄱陽漁隱公冶申學藝,每年歲尾回家省親一月,目下已單人獨劍到江湖歷練去了。鄱陽漁隱公治申,與葛家是世交,他的行蹤令人莫測,除葛家外,極少與人往來,要找他的下落,確是困難。 *** 這裏且表表浙江的括蒼山。 括蒼山,在臺州府城西面四十里,也叫蒼嶺,真隱山,天鼻山等等。這座山不但在唐朝大大的有名,甚至在漢朝便已為世人所知了。 據玄門弟子的說法,神話太多了。首先,它是十大洞天的「成德隱元之天」。其次,玄門神仙中大名鼎鼎的王方平,經常到這兒歇腳。這位大仙居住在崑崙,卻喜歡到東土行腳,如果不到括蒼,便去羅浮「朱明驪真之天」散心,反正他是神仙,萬里路程瞬息可到,高興到那兒就是那兒,用不著替他的腿擔心。 據說,這座山高一萬六千丈,見鬼!其實主峰海拔不到一公里半。它和所有濱海的山嶺一樣,有沙礫堆積巖,有青石堆成的奇峰,山峰連綿,一片蒼綠。構成主峰的幾座奇峰,能上去的人不多,在似乎與天比高的峰巔石壁上,有許多奇奇怪怪蝌蚪形的刻痕,據說是王方平留下的天書,天書凡夫俗子們當然看不懂。所以自古迄今沒有任何人知道那些奇怪文字到底說些啥玩意。 據聞傳說,每到春天的月夜,可以聽到山上有仙樂之聲,說是可能王大神仙到了云云。 不必再寫傳說,寫當時的事。自從戚家軍逐次撲滅東南倭患後,海疆平靜了數十年,臺州府已恢復了早年的繁榮,遊括蒼山的人也日漸增多。 真正遁世隱修的人,不會在名山勝境熱鬧處落腳欺世盜名。括蒼山主峰北面,有一座險峻的小峰,土名兒叫做蒼石峰,因為山巔堆起幾座蒼色巨石,直上雲霄,遠遠看上似乎搖搖若墜。 蒼石山面對永安溪,溪旁有一條路,左至仙居縣,翻過叢山峻嶺抵處州府。右面到府城,只有三十里左右。 山北臨溪一面,修建了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道院,叫作「天知院」,在玄門弟子中,以「天知」命名的宮、觀,曾未有。 這座道院真不像話,窩囊透頂,茅草為頂,壘木為牆,疊板為案,紮枝為龕。院分兩進,前一進佔地有兩丈見方,只供了一位神仙,綸巾鶴氅,袍帶廣闊,五官端正,方面大耳。神仙上寫著王方平的謚號名諱,天知道王大仙本人是不是這副德性? 後一進和前進大小寬窄差不多,住了三個人,一個是照管門戶的香火道人,另一個是終日睡大覺的乾瘦老道,還有一個壯得像頭猛獅的小伙子。 三個人照管著這座天知院,終年不見有香客上門,也幸沒有香客,多一個人只會將這座天知院擠破。 院中一年四季,不論晝夜冷冷清清罕見人影。香火道人白天開門,夜間關門,關門不是防賊,是防竄來兩條長蟲影響安眠。之外,不見他人的面。 至於那位不會唸經只會睡大覺的院主,附近的村民,似乎不知有他這麼一個人,總之,村人對他極為陌生。 唯一不同的是猛獅般的小伙子,院門一開,他便將附近的落葉掃得乾乾淨淨,接著是上山打柴,或者下山到府城買油鹽柴米,他的勤快極得村人的好感。 小伙子人生得俊,有近八尺的身材,劍眉入鬢,大眼睛清澈明亮黑多白少,鼻直口方,上唇留著一叢只可算是乳毛的鬍子,古銅色而透紅的臉膛,和他身上的虯結肌肉相同。平時他極少穿上衣,露出一身唬人的結實骨架和肌肉,兩百斤的一擔柴,他兩根指頭便可丟入院後的柴堆。 小伙子壯得像頭猛獅,為人極為隨和,見了村人笑嘻嘻,大叔老伯叫得挺親熱,但見了大嫂子小姑娘,他就會侷促臉紅。 附近村落中的人,不論男女老少,都喜歡這位小伙子,但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,只知他是天知院長大的人,不但能說本地方言,更可說一口漂亮的中原官話。久而久之,提起括蒼山的天知院,人們便會提起小伙子葛春虹,反而不知道院主和香火道人。 葛春虹不受地方官吏管轄,他是方外人,但極少見他穿道袍,除非有道官前來查勘院務他才披上道袍亮亮相。 這天,他從府城挑回一擔糧食,放入米缸便向後院跑,推開中屋的木門低聲叫道:「師父,醒醒行不?」 聽口氣,相當頑皮,不像是叫師父,倒像叫朋友。 屋門窄小,但空氣倒是充足。小小的房間,卻有兩個天窗,室中明亮,木床上,衾被簡單而淨潔,床上盤坐著院主老道人,壽眉雪白,皺紋刻劃歲月的遺痕。他嘴皮略動,瘦削的頰巴跟著牽扯,但眼皮並未張開,先吁出一口氣,才有氣無力地道:「孩子,天掉下來了麼?別慌好不?括蒼山比咱們的天知院高得太多,壓不垮咱們的,放心啦!」 「師父,你老人家知道誰來了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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