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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八


  兩大漢一聲不吭,狼狽地出店,走不過三五十丈,身後出現了四個一身重裘的人,左右一挾,脅下章門穴一麻,他倆便做聲不得。

  兩個身材稍高的人,親熱地挽著他們的胳膊,走向街尾,其中之一低聲說道:「朋友,你看了那些珠子,不錯吧?可是,你已經沒有通風報信的機會了,認命啦!」

  不久,四人重又出現,多了四匹馬,其中一匹鞍後擱著大馬包,在大南門護城河左側半里地,注視著城門口。

  城門口,玉琦騎在一匹雄駿的酡色健馬上,鞍後擱著馬包,放下風帽護耳,緩緩出了城門,一過護城河,馬兒四蹄倏放,沿官道南馳,投入風雪茫茫中。

  護城河左側的四個人,是古天生兄妹和菁華姐弟。菁華注視著玉琦逐漸遠去的身影,說道:「小弟你認輸了吧?茵妹妹在哪兒?」

  元真仍強辯道:「輸?此時言之過早,也許茵姐在前面等著哩。」

  「我該走了,弟弟,注意訊息。」

  「姐姐,我會留意的,一切小心,半月後見。」

  菁華向天生兄妹說聲後會有期,一抖韁繩,沿河岸奔上官道,消失在茫茫風雪中。

  ***

  風雪太大,路上不好走,從開封府到許州,將近三百里,座騎一日固然可趕到,但相當吃力且有損牲口。

  玉琦的座騎不壞,天將盡亮,便踏入了許州城。

  許州,即漢朝的潁陰縣,地當河南的中心,扼南北交通的咽喉。距城西郊十二里,在丘陵地帶中,矗立著一座古堡,樓闕巍峨,花木扶疏,遠看飛簷翹角高聳入雲,亭臺樓閣點綴其間,像煞了公侯巨宅,幾疑是朱家子弟的皇莊行院。

  以西各縣的山區,不論莊集村鎮,幾乎千篇一律在外面築了一道圍子,俗稱寨子,在本朝初元朝末,天下群雄並起,盜賊如毛,民不聊生,在遍地餓莩中,良民百姓除了築寨自衛之外,別無他法自全。所以在這一帶,土寨碉樓隨處可見,本朝立國之後,雖則進入太平年代,土寨子仍然未加拆除,反正官府亦未頒禁令,人們也就懶得費工夫拆掉,也許日後還有用到的一天呢!

  這座古堡名叫虛雲堡,堡牆不是土築的,不算得是土圍子,在這一帶宛若鶴立雞群。

  下一層一丈五尺,是用青石築基,天知道,這一帶的石頭那麼少,找這麼些巨石,得花多少金銀?再上層一丈五尺,是兩尺見方的火磚,用插鞍式砌法咬實,十分牢固,不易掏出,挖牆腳的朋友見了就頭痛。

  堡不大,縱橫各三百丈,剛好兩里地,空地比房屋多,園林之勝在附近兩府三州中,首屈一指。可見堡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,實際上並沒住有多少人。

  堡門朝東開,想是要迎接東來紫氣,護堡河吊橋已經放下,冬天河被冰封,已失去護堡的作用,吊橋只好放下,以免貽笑大方。

  玉琦一落店,便被人盯了梢,他來得突然,但仍未逃出虛雲堡的眼線的監視下。

  他靠西郊落店,住的是西跨院上房,這兒比較清靜,其餘店中客商喧嘩不宜安歇。

  他對飲食相當小心,一朝被蛇咬,三年怕井繩,情願費事在通都大邑的酒樓進食,帶上食物包,免得上當。

  清靜的客店,也有麻煩,三更天,麻煩來了。

  這是高級上房,有床沒炕,設有火盆取暖,但玉琦不需要,室中清寒,他和衣半躺,正在勤練神功,呼吸似乎已經停止,靜得可怕。

  燭臺擱在窗邊,並未燃著,所以室中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,窗外,風雪飛舞,發出虎虎厲號。

  驀地裏,簷角掉下了一團積雪。在平常人聽來,太平常了,這是經常發生之事,不足為奇。

  玉琦在心中冷笑,手中扣了一粒瓷子,一動不動,靜候變化,暗說:「那話兒來了,消息真靈通。」

  他耳目極為敏銳,黑漆漆的地洞仍可明視三丈,可辨纖毫,室中景物,自然清晰在目。

  窗栓無聲地退開,玉琦心中微懍,來人的隔物傳力手法不馬虎,內功火候可算得上上之選。

  窗悄悄地推開,一個黑影一閃而入,竄入房中。

  玉琦心說:「這傢伙好狡猾。」

  那是一隻黑貓,一入房便往床上跳,輕靈地在玉琦身畔蜷伏著躺下了,片刻,便呼嚕嚕地打起鼾來。

  窗戶半掩,這是臨南院的窗榻,沒有冷風吹入,窗戶並沒發生響聲。

  玉琦心中暗罵:「狗東西真絕,也夠精明,可惜碰上我楊玉琦,一切心思是白費了。」

  原來他鼻端嗅到一絲奇異的暗香,令人入鼻即感昏然欲睡,這暗香是從貓身上傳出的,賊人設計得真妙。

  稍後,窗戶緩緩地大開,一個灰影像幽靈,冉冉飄入,信手掩窗。

  當灰影站在窗臺向下伸腿的瞬間,不慎觸到了燭臺,燭臺向下滾墜。

  來人身手奇快,一手便將燭臺抄住,同時手中也多了一個死貓,貓身上仍然溫暖。

  「好朋友,雪夜前來打擾,未免太不知趣了。」

  灰影抄住燭臺和死貓,心中一驚,接著耳中傳到細小聲音,但直震耳膜,陰森森地冷峻已極。

  他駭然後退,正想退出窗外,語音又道:「既然來了,請坐下談談,聊聊江湖見聞,以度此良宵,閣下不至於反對吧?」

  灰影將貓屍和燭臺放下,還未決定是否留下,腳一觸窗沿,語音又在耳畔響起,他似乎感到發話人就在身邊,又敏感地覺得對方的體溫,已依稀地從四面八方傳到,不由他不聽話。

  語音又道:「老兄,別猶豫不決了,你的臉上現著驚容,這足以有損你的名頭,不是麼?你帶了火摺子麼?夜行人該帶的,也許還帶有千里火,把燭點著,桌上茶壺是熱著的,是要我給你斟上呢,抑或自己動手?我這主人甚是疏懶,天氣冷,還沒起床待客呢,真不該,請包涵一二。」

  灰影心中大駭,身軀向窗外急射,豈知背後突然襲到一陣暗勁,將他反而送回窗內。

  同一瞬間,室內傳出一聲詫異的輕呼:「咦!」

  綠芒滿室,纖毫俱露,無可遁形。

  灰衣人被無可抗拒的潛勁一推,衝入室中,「叭啦」一聲,將燭臺從窗臺撞跌在地,身形入室,用千斤墜方將身軀穩住。

  床上半躺著玉琦,左手高擎一顆綠芒四射的寶珠,正用惑然的眼光,向窗外凝視道:「咦!你那位同伴怎麼反而給了你一掌?」

  在綠色光芒照射下,灰衣人的臉色極為難看,罩上了一層陰森森的顏色,確是令人驚心。

  灰影五短身材,銀灰色的夜行衣,同色頭罩覆臉,背繫長劍,像一個鬼魂出現在房中。

  玉琦仍望著窗外道:「你的朋友走了,功力超人,為何他不敢露面,卻叫你這笨賊進來動手動腳?他既然不賞光,你就掩上窗,不必叫人看座,你自己可以坐下。」他掀被下床。

  灰衣人乘玉琦下床著靴的瞬間,突然衝前一掌擊出,罡風發嘯,竟然是劈空掌。

  玉琦將手擺了兩擺,勁風立消,說道:「老兄,安靜些好不?你這客人未免太不識相,但我楊玉琦仍歡迎你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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