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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


  由南雒老店到金墉城,不過二十來里。以他的輕功造詣來說,要不了一盞茶的時辰。他心中早有打算,好好練功絕不會耽誤。

  三更更鼓初起,他輕輕推窗而出。鄰房窗下,神劍楊高也恰好躍出窗來。兩人一打手式,向東飛躍上屋,恍若星飛電射,隱入茫茫夜色之中。

  一路上,兩人較上了輕功。玉琦在陰山苦練二十載,兢兢業業無時不在生死存亡間求自全之道,在冰天雪地絕壁懸崖中,他怎能不用心求進?他的輕功以「滑」字訣為主,那是在冰雪上最需要的技藝,更輔以「點」「飄」兩訣,幾乎集輕功要訣的大成。所以他的輕功身法,連菁華姑娘也大為激賞,可知他定有超人的造詣,凌駕一切輕功之上。

  一縱上官道,神劍書生一馬當先。今晚他身穿深灰色夜行衣,背繫寶劍,脅下掛囊,腳下是薄底快靴。一開始,他就用上了八成勁,雙足疾點,肩不搖手不晃,似乎凌空飛射。路面積雪厚實,雙足點處聲息俱無。

  玉琦為人坦率,但不喜賣弄,他不願用全力與神劍書生較勁,怕對方難堪。

  他腳下恍若行雲流水,神定氣閒,貼地飛掠,保持輕靈飄逸十分勻稱的速度,始終在神劍書生右肩後五尺之遙,緊跟不捨。

  他身穿褐布夾衣,在雪地裏十分觸目。他僅有一身銀灰色的夜行衣,昨晚已染透了鮮血,沒得穿啦,只好改著平常的兩截褐衣。

  說起來也夠可憐,他沒有任何稱手的兵刃,也沒有暗器防身,唯一可倚仗的是一雙肉掌。

  神劍書生愈來愈心驚,明明身後聽不到任何聲息,但聽到自己破空飛行,氣流在耳畔輕嘯而已。可是當他轉首一看時,玉琦卻像鬼魅一般,正緊附在他右肩後,悄然飄掠聲息俱無。

  他懍然心驚,暗說:「這人可算得一大勁敵,假以時日,武林中將是他的天下,他年輕著哩!」

  他心中一發狠,功力由八成逐漸提至十成,逐漸加快,身軀如脫弦之箭,快得成了一道淡淡輕煙。

  縱躍七八里,在他的想像中,至少也可把玉琦擺落十丈以外,也許更多些。

  可是當他側首一瞥時,倒抽了一口涼氣。玉琦那高大的黑影,半點不假,仍在他右肩後五尺,如影附形飄然舉步,狀極悠閒。

  遠遠已可看到巍峨的白馬寺,長明燈的光芒搖曳,鐘鼓梵唄之聲平靜地傳來。

  神劍書生已感到渾身發熱,額上見汗,不得已只好將身形放緩,用奇怪聲調嘆道:「唉!以常情論,練功多一日則精一分,可是我已虛費光陰二十年。」

  身後傳來玉琦平靜的聲音道:「大哥因何感慨係之,影射何事?」

  「由愚兄與賢弟的輕功造詣而言,故有此嘆。」

  「大哥見笑小弟麼?」

  「正相反,愚兄感慨出自肺腑。論年歲,愚兄癡長四十齡,比賢弟你年長近乎一倍。可是今晚愚兄甘拜下風,慚愧得緊。」

  「大哥行道江湖,俗務纏身,行俠仗義之餘,擱下功夫乃是常情。不像小弟終日遊蕩,無所事事,有暇苦練。小弟感到大哥的輕功,比小弟凝實穩健多多呢。」

  神劍書生苦笑道:「賢弟,別挖苦我了。」

  說話間,過了白馬寺,寺側小村鎮中,傳出三兩聲犬吠,四條灰影閃出官道,在兩人之後里餘跟進。

  兩人身形已經放緩,距三更末早著哩!後面的四道灰影,也緊躡而行。不久,四灰影向左一折,分道上山,奔向清字壇秘窟。

  這四個灰影,正是趙元真、施威施全兄弟,還有一個譚兆祥。

  ***

  金墉古城中,黑沉沉如同鬼域,崩樓塌牆恍若無數巨獸蹲伏,殘柱枯樹像煞了鬼怪張牙舞爪。沒有蟲聲,沒有梟啼,狐鼠亦在嚴冬之時絕跡,只有寒風的呼嘯和風貫枯枝石縫的尖厲狂鳴。

  城中心原是深宮的遺址前,演武場磚石零落,怪木叢生。積雪深達數尺,仍可看到一堆堆巨大的殘磚形影,遠看像是野獸,也像假山,東一堆西一壘,分佈各處。

  廣場中間,三個白影不住來回走動,另一個灰影則屹立不動。他們在等人。

  天空雲層密佈,嚴寒又臨大地,從天黑後,天氣已轉壞,從東北颳來的凜冽寒風,刺骨奇寒。

  三更將盡,時辰快到了。

  神劍書生和玉琦,這時正泰然舉步,用平常腳程向城下緩行。

  黑暗中,傳出一聲尖厲鬼嘯。

  走動者的三個白影,倏然站定,其中之一說道:「這兩個小輩來了,沒有其他助拳的人。」

  屹立著的灰影,突用陰森森的聲音說道:「這麼說來,不必老夫出手了。」

  最外側白影,正是天盲叟。他揮動著手中黃玉杖,陰陽怪氣地說道:「郭老哥是否出手,目下難以逆料。其實那神劍書生的劍術,不見得能勝得了大壇主。是否要咱們出手,且拭目以待。」

  正說間,神劍書生和玉琦已飛掠而至,在他們身外三丈止步,並肩而立。

  三個白色人影,一是天盲叟,一是邙山婆婆,另一個是清字壇壇主逍遙道人。

  灰影穿著一襲葛布灰長袍,身材高瘦,有點仙風道骨的味兒。偌冷的天氣,他竟穿葛衫,邪門!

  ▼第十二章 不測之約

  這人有一張大馬臉,灰色的短眉毛,山羊眼白多黑少,毫無表情,獅子鼻體積佔了臉部小半地位,十分岔眼。癟嘴唇下面,垂掛著百十根尺長白鬚,極為難看。

  他脅下掛著一個革囊,腰繫長劍,袖子捲起,露出一雙瘦骨嶙峋的大手。

  神劍書生哈哈一笑,神采飛揚地說道:「幸會幸會,哈哈!諸位,咱們眼生得緊,可否請哪一位仁兄引見引見。」

  天盲叟眼皮一分,目中寒芒一閃即斂,說道:「小輩,老夫你不會陌生罷?」

  「閣下敢情就是天盲叟了,咱們可沒見過哩!聽人說,你自從替死鬼無情劍設下回龍谷毒謀後,十幾年不敢露面,不知是否當真?」

  「呸!小狗胡說八道,老夫先搗爛你這張烏嘴。」說完,一掠而出。

  「慢著!閣下何操之過急耶?」神劍書生搖手向他示意慢著,屹立不動。

  「崔兄何必和他一般見識?慢慢整治他不遲。」被稱為郭老哥的馬臉人也沉聲叫。

  天盲叟崔真只好止住,冷哼一聲道:「小狗可惡!老夫橫行江湖近一甲子,怕過誰來?你敢公然說老夫不敢露面十餘年,令人難忍。哼!等會兒咱們再算賬。」

  神劍書生仍是那張若無其事的面孔,說道:「瞎子少安毋躁,本書生一不欠債,二不與閣下交易,要算賬亦無不可。貴幫二次寵召,不知何以教我?」

  逍遙道人陰沉沉地踏前五步道:「在南雒老店出手傷我幫眾的人,可是你這小輩?」

  「你說對了。」神劍書生不在乎地答。

  「區區楊玉琦也有一份。」玉琦朗聲接口。

  「你們,哼!好大的狗膽。」

  「住口!閣下何以如此缺乏教養,出口傷人?通名!」神劍書生厲聲叫。

  「哼!貧道逍遙道人妙如,罵你算對你客氣。」

  「逍遙道人?哦!你是無為幫清字壇壇主麼?」

  「那還有假?哼!」

  「也就是死鬼無情劍太清的四大弟子的老大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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