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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「你解了小爺的氣門商曲穴,馬上就走。」小花子恨恨地叫,目中射出怨毒寒芒。

  「到開封府再解。」瞎子泰然地說,口裏又塞入一塊大牛肉,嚼得津津有味。

  玉琦一面留心兩人的對話,聽不出什麼頭緒,他為小花子叫屈,真想管這一檔子閒事。但酒樓之中,萬一翻臉勢必鬧事,耽誤他晚上白馬寺之約。

  在酒樓雖不能動手,但他被激起了的俠義心腸,並未冷卻下來,他要找機會出手。聽他們的口氣,走的是開封府,反正自己萍蹤無定,日子長著哩!

  神劍楊高並未完全醉倒,他突然用極低的嗓音,向玉琦說道:「兄弟,你知道那老瞎子是誰?」

  「大哥,小弟孤陋寡聞,陌生得緊。」

  神劍楊高的目光,死死地盯緊他的眼神,似乎在捕捉他神色的幾微變化,徐徐地說道:「他叫天盲叟崔真,聲譽之隆,震撼武林。」

  「是麼?他的行事如何?」玉琦毫無表情地問,將一杯酒倒入咽喉。

  「哼!誰不知他是個無所不為的黑道兇魔?」

  「一個瞎子能成得甚事?大哥未免言過其實哪!」

  「哈哈!他的瞎是裝出來的,騙人的哪!早年他曾在黑道霸主宇內三雄之一、無情劍太清的手下,不知作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。據說,二十年前江西回龍嶺撲滅白道群雄的毒計,全出於他的策劃。」

  玉琦心中一動,隨又泰然。當年回龍嶺群雄決戰,雙方參與的人不計其數。他自經雙絕窮儒的疏導後,決定只找太清一人正大光明生死一決,對其他的人,一概不願過問。雖然這與他祖父的遺言:「殺盡白道以外之人」的激憤言論背道而馳。聽神劍楊高一說,他心潮確是一湧,隨又泰然舉杯,乾了一杯道:「小弟對武林典故,毫無所知,也不願聞。大哥,難得你我一見如故,小弟敬你一杯,乾!」

  他舉杯沉穩地乾了,向楊高照杯。

  楊高長吁一口氣,似是失望的嘆息,舉杯倒酒入喉,喃喃地說道:「唔!我……我在浪費時辰。」他向桌上一伏。

  「咦!大哥,可是醉了?」玉琦推椅而起,上前扶他,楊高已人事不省,幸而並未嘔吐。

  玉琦半摻半抱,將楊高扶下樓梯。靠窗口那兩個未發一言的人,也正在這時下樓。

  玉琦喚來店伙,將楊高送返房中。房中除了枕畔有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以外,沒有任何異處。

  ***

 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,坐下沉思日間的一切。他雖有三分酒意,思路反而更為清明。

  漸漸地,他想到神劍楊高的一些可疑舉止,暗自淡淡一笑,似有所決定。

  他感到微有醉意,想在床上躺躺養神。大冷天,他房中並沒生火盆,而且還脫衣入睡。他剛踱到床邊,解開腰帶脫下老羊皮外襖。

  身後響起極微弱的紙團落地聲,他倏然轉身。地下,從他的腰帶縫中,滾落一個小紙團,靜靜地停在腳下。

  「該死!我怎麼這般大意?讓人將紙團塞在腰帶裏而不自知,多危險哪!」

  他拾起紙團打開,不由一怔。仍是一張薛濤箋,同樣的芝蘭幽香,同樣的字體。上面寫著:「君身陷危境,宜多加小心。請記住:膽大心細;逢人且說三分話,未可全拋一片心。」

  「又是她!」他心中在叫。

  看箋上語氣,這人對他似乎十分關心,更像時刻皆在左近注視著他的行動一般。

  他悚然而驚,心中暗忖道:「這人似乎經常在我的身側,怎麼我會毫無所覺?如果她對我存心不善,我隨時都有性命之憂。她所說的危境,是指無為幫麼?」

  想起無為幫,他冷然一笑。他對這個幫產生了無比的惡感,決定有機會得探個明白。身為俠義門人,他沒有理由袖手旁觀,反正已經公開衝突過了,假如他們真要再來找麻煩,他不會退縮的。

  他還沒決定是否上床略為休息,門外已響起了許多輕微的足音。

  接著,清晰地傳來隔房的語音。第一個發話的清亮嗓音是神劍楊高的:「閣下,你好沒規矩,給我滾出去!」

  「在下奉壇主差遣,有口信傳與楊大俠。」是個宏亮的口音,本地人口音極重。

  「滾!你不見我已經醉了麼?」

  「口信必須傳到,醉與不醉是楊大俠的事。」

  「哦!閣下是找麻煩來的,失敬失敬。」

  「啪!」一聲脆響,接著是身軀撲倒的沉重聲響。顯然,神劍書生賞了那傢伙一記重耳光,把他擊倒了。

  房外有人在叫:「這傢伙太不知趣,咱們乾脆擒他回去。動手!連隔壁那小子一起帶走。」

  房門同時拉開,玉琦和神劍楊高同時站在自己的房門外,背手屹立,冷然注視門外的人。

  門外走廊下,共有八名勁裝大漢,一個比一個兇猛,粗壯如虎。他們一看兩人同時出現,似乎略為一怔,情不自禁向後退了兩步,手按在刀把上。

  神劍書生醉眼朦朧,臉紅如火,用略帶嘲弄的口吻說道:「誰說擒大爺回去的?站出來我瞧瞧,我要看他是啥玩意兒變的?」

  八名大漢見他醉得連站也似乎站不穩,膽氣為之一壯,有一個額上有刀疤的大漢,挺挺胸膛,踏進一步,第二步一出,刀便拔出了五寸。

  「呸!」神劍楊高怒叫,只見人影一閃,大漢「哎」一聲驚叫,滾倒在地,雙手抱頭哀叫起來。

  神劍書生仍站在原地,他右手向前攤舉,掌心中,有兩個血淋淋的耳朵。他緩緩側轉手掌,兩隻耳朵分別跌落地面。

  「還有誰敢踏出一步試試?」他眼中陰鷙之光一閃即沒,掃向另七名張口結舌驚呆了的大漢。

  玉琦心中暗讚:「好快的身法!好神奧的手法!」

  七大漢連人也沒看清,同伴已受傷丟耳倒地,全驚得呆住了,再一接觸對方那奇陰奇寒的目光,不由自主打一冷戰,反而倒退了兩步。

  有一名大漢壯著膽說道:「奉壇主金諭,約閣下今晚二更正在金鏞城下一決。別向咱們使威風,閣下為何不找與你功力相當的高手印證?無為幫不敢自詡高手如雲,夠格接待閣下的香主們仍不可勝數,閣下如有種,今晚可邀朋友前往應約。」

  「貴幫的高手們,大概也和你一樣高明吧?」

  「在下不是與閣下鬥嘴而來,晚上見。」

  「二更正,準到。」

  「楊大哥,請讓小弟交代他幾句。」玉琦含笑發話。

  「兄弟請說。」

  「二更天未免早了些,按江湖慣例,該是三更以後之事,以免驚世駭俗。」玉琦向大漢說。

  「金鏞城荒涼如鬼域,咱們行事一向不計較世俗之見。」大漢冷笑著答。

  玉琦不理他,仍往下說:「三更末,金鏞城見。」

  神劍書生也說:「是啊!你們行事不計較世俗,咱們可得計較。滾!三更後見。」

  他轉身入房,將一名暈倒了的大漢拋出房外,閉上了房門。

  大漢們背了兩個半死同伴,狠狠地瞪了玉琦一眼,方魚貫退去。

  玉琦目送他們身影消失,方向隔房叫道:「大哥,三更末小弟在金鏞城會合。」

  隔房的神劍楊高含糊地說道:「怎麼?咱們一同前往豈不好麼?」

  「小弟有事待辦,不克同往,大哥見諒。」

  ***

  凡是知道「白馬馱經」佛門典故的人,對河南府的白馬寺當不會陌生。這座千餘年前,中國佛寺的鼻祖,漢唐兩代,確是風雲際會,光輝燦爛。

  從竺法蘭攝摩騰的墓殿右垣下,有一條小徑通向西側一座濃密的柏園。那兒,有許多年代久遠的斷碑殘碣。

  二更初,初月已落下邙山的西峰背。柏園中,陰森森寒風凜冽,積雪一片白茫茫掛滿樹上和鋪滿大地,如果有人站在樹林內,將無所遁形。

  一條銀灰色的淡影,以奇疾的輕功身法,由西首飛射而至,他是前來應約的玉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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