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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〇


  所有的目光,皆向姚文仲集中,目光兇狠的情景可想而知,但也有驚訝與不予置信的目光,大概這些人不信姚文仲這麼一個年輕的人,會有這麼大的膽氣前來興風作浪,一定另有可怕的人物暗中支持,說不定就是白眉神魔本人在暗中搞鬼呢!

  有身分地位的人,為了保持風度,少不了客套一番,不會立即怒形相向。

  姚文仲已經表明是白眉神魔的門人,年紀雖輕,輩分卻與伏魔一劍水龍神這些人相等,因此客中少不了他一席地。

  堂上的客座共有六席,其他五席恰好由伏魔一劍與四位滌塵莊人物就座。堂下,當然全是畢家大院有地位的人做陪客。

  奉茶畢,水龍神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。

  「薛某初來乍到,還不知貴院到底出了些甚麼意外。」伏魔一劍含笑向主人說:「姚小老弟總算沖薛某薄面,前來與院主當面說個明白,希望雙方之間,能平心靜氣解決所發生的不幸事故。薛某不敢說干預,而是希望雙方能夠合情合理地處理,也許其中有誤會,誤會是可以澄清的,意氣用事不是解決之道。」

  「薛兄,這件事兄弟並不想鬧大。」水龍神皮笑肉不笑,表現得頗有豪氣:「姚小友年輕氣盛,作事欠思量在所難免,兄弟不打算計較他在本大院鬧事的責任,只要他公開道歉,放回擄走的金庭道長,不算苛求吧?」

  「姚小老弟,怎麼說?」伏魔一劍笑向姚文仲問。

  水龍神表現得真夠英雄風度,大仁大義寬宏大量,要求不但不苛,而且情至義盡,即使最不講理的人,也無可挑剔。

  「晚輩只能在此地向畢前輩道歉,不能公開。」姚文仲的口氣相當堅決:「原因委實簡單,畢前輩曾經派人到客店愚弄晚輩。至於金庭道長,晚輩問完口供之後,便讓他走了。」

  「畢院主,姚小老弟說院主曾經派人至客店愚弄他,這件事經過如何?」伏魔一劍真有仲裁人的風度。

  「兄弟不瞭解,讓他說好了。」水龍神搖頭笑笑:「何謂愚弄,兄弟有如丈八金剛,摸不著頭腦。兄弟迄今為止,現在是第一次與他見面。據兄弟所知,本大院的人,並沒派出去接待江左以外的人。以薛兄來說,薛兄的船天黑後抵埠,帶了貴莊的子弟,自行蒞臨敝院的,敝院還不知薛兄俠駕光臨的事呢。姚小友,可否詳說?」

  姚文仲一怔,心中暗叫不妙。聽這老狐狸的口氣,分明把派假笑面虎的事推得一乾二淨呢!

  但他勢成騎虎,不得不把與假笑面虎打交道的經過說了。

  果然,水龍神只說了四個字:胡說八道。

  果然,伏魔一劍擺出了推官大人問案的面孔。

  「小老弟,你說共去了四個人?」伏魔一劍問話的口氣倒還平和。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他們的姓名,除了一個自稱邢銘新的人外,另一個是假笑面虎甘彪,另兩個呢?」

  「這……他們沒通名。」

  「哦!原來你並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?」

  「你相信他們是畢院主派去的人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其實你並不能確定他們是畢院主派去的人,是不是?」伏魔一劍一連串緊逼追問,姚文仲根本無從作答。

  「他們……他們說……」

  「他們說是毒頭陀馬成派去的,要不要喚馬成來對證?」伏魔一劍問的技術相當高明。

  「晚輩相信他一定否認。」姚文仲畢竟欠老練,一急便憤然叫起來。

  問案的爺們,最討厭那些所謂咆哮公堂的人。伏魔一劍不是問案的官爺,但同樣討厭憤然大聲說話的人。

  「你怎知道他曾否認?」伏魔一劍陰陰一笑:「除非你知道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。」

  「這是詭計!」姚文仲更沉不住氣了。

  「畢院主,金庭道長回來了吧?」伏魔一劍不再追問,另起話題向水龍神提第二件事。

  「沒有。」水龍神堅決地說。

  「派人找了嗎?」

  「不但本院的人在找,客院的朋友們都在找,如有下落,一定會有消息,金庭道長也必定前來說明所發生的變故,事實是迄今仍然音訊全無。」

  「兄弟明白了。」

  「薛兄明白甚麼?」

  「金庭道長失蹤是事實。」

  「對。」

  「姚小老弟也承認他把金庭道長擄走的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「姚小老弟。」伏魔一劍向姚文仲笑笑,富於表情的面孔仍然一團和氣:「你恐怕得花費一些工夫,來證明金庭道長健在的事了。你要知道,在人家的私室中擄走賓客,不但是江湖大忌,更是法所不容的事呢。」

  姚文仲忍無可忍,推案跳起來。

  「薛莊主,也許你認為這是巧妙安排的好把戲。」姚文仲憤怒地說:「在晚輩來說,卻認為是世間最卑鄙無恥,最拙劣可恥的陰謀詭計,出於你們這種名滿天下位高輩尊的人策劃,真是丟盡了武林朋友的臉面,也讓江湖豪傑蒙羞。言盡於此,告辭。」

  「慢著!」水龍神拍案而起:「我要公道。」

  「姓畢的,我知道你要的公道是甚麼。」姚文仲咬牙說:「你要的不是堂堂正正的公道,你要的只是銳劍利刀。我姚文仲總算不虛此行,總算認清你這位江左第一號名人是甚麼東西。今後,我將好好小心防著你,你最好不要太過猖狂,免得自掘墳墓。後會有期。」

  聲落,身形向下一挫,貼地疾滾下堂。

  同一瞬間,伏魔一劍一把抓出。

  假使姚文仲竄走或縱起,老命難保。

  一聲暴震,案與椅碎裂成屑。

  天魔懾魂爪,地府雙殘的絕技,這位具有佛門無上神功的天下第一劍客,居然也具有這種可怕的魔道絕技。遠隔丈五六,堅硬的案與椅分崩離析,比地府雙殘的功力更渾厚、更精純,威力所及的距離更遠。

  一聲長笑,一抓落空的伏魔一劍飛騰而起。

  一抓落空,一撲也落空。

  姚文仲折向貼地斜竄,不向外逃,反而竄向左後堂門快如電光一閃。

  「哎……」擋在後堂口的兩個大漢,狂叫著摔倒。

  伏魔一劍倒縱而回,但已晚了一剎那。後堂口簾子輕動,姚文仲的身影已一閃不見。

  「這小輩的遁形術火候尚差,但機警萬分。」伏魔一劍攔住了水龍神:「不必追了,雖說他的遁形術不過爾爾,但貴院的人仍然留他不住的,在房舍中尤其難以追逐,必須在空曠處收拾他。」

  全莊大亂,所有的人全都參加窮搜。

  白費勁,沒有人能發現比鬼還快的寶藍色身影。

  ▼第二十五章 群雄雲集

  繁星滿天,湖上看不見半星漁火,平時天一黑,湖上的漁火本來有若繁星。

  水龍神的控制是十分徹底的,甚至往來的客貨船也被禁止夜航,所以也看不到夜航客貨船的桅燈。

  如果有人懷疑土豪惡霸的權勢,認為不至於像傳聞般可怕,這人一定是大都會裏的人,不知道小鄉市惡霸土豪的本來面目。

  土豪惡霸號稱土皇帝,甚至比傳聞更可怕,這些人有他自己的法律,其無法無天的程度,不只是可怕而已,那簡直是洪水猛獸般恐怖。

  這也就是古往今來,那些野心家們拼頭顱灑鮮血,此起彼仆所爭取的目標,一旦成功了,就可以做土皇帝,可以奴役勢力範圍內所有的人,連官府也得乖乖閉上一隻眼,或者狼狽為奸,不然便有橫禍飛災。

  水龍神是巢湖第一號豪霸,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號令,居然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姚文仲前來捋虎鬚,其嚴重的程度可想而知。

  姥山客棧的店東,在姚文仲三個人二更時分返店時,率領十餘名店伙與僕婦,跪伏在院子裏哭哭啼啼,請他們三人離店走路,要不就請他們動劍宰殺店中的人。反正他們不殺,畢大爺也會派人來殺的。

  姚文仲不是鐵石心腸的英雄豪傑,三個人乖乖提了行囊離店。

  現在,他們倚坐在湖岸邊聽草坪中。他們必須躲躲藏藏餐風露宿了,全姥山不會有一家人敢收容他們。

  「爺,你在想甚麼?」坐在姚文仲身旁的雨露觀音問。她是闖蕩半生,見過無數光怪陸離事件的老江湖,本身就不是善男信女,所以知道姚文仲的感受,只是忍不住沉默,信口問問而已。

  「想畢家大院。」姚文仲也信口說。

  「畢家大院又怎樣?」她追問。

  「這裏已經沒有我留下的理由,不戒禪師與金庭道人已經對我沒有作用,唯一不曾見過的人,只有一個崩山皮堅,恐怕找到他也幫助不大。」

  「我知道,爺。」她喟然長嘆:「這種尋蹤覓跡的事,本來就是大海撈針似的希望不大,問題是,爺有點放不開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爺既然想找令師的下落,又想在江湖揚名立萬。」

  「又有甚麼不對?」

  「可是,你的心態和做法錯了。」

  「請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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