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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八


  金庭道人在江湖名號響亮,名列武林九絕,他不是江左人,但在江左巢縣建紫微觀清修,無形中替江左群豪增加不少聲勢。

  以他的聲望輩分來說,比水龍神畢大爺要高一等。但在武功上,卻反而比水龍神差一兩分,他的五鬼陰風袖很難佔上風,銳氣一過,水龍神便穩佔優勢,這就是他逃到姥山託庇的原因所在。

  這段日子以來,是他一生中最倒霉的時日,先後被一些年輕晚輩脅迫得無處容身,他這才感到歲月無情,長江後浪催前浪,世上新人換舊人,他真的感到自己老了,該是真正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的時候了。

  躺在大樹下,他覺得自己一下子蒼老了十年,甚至二十年。

  「你……你到底要……要怎樣?」他虛弱地說。

  姚文仲坐在他身旁,毫無戒心地咬嚼著草梗沉思。不遠處,雨露觀音與虎鯊,忠心耿耿地向四周警戒,嚴防出莊追搜的畢家大院眾高手。

  「我只要知道家師的下落。」姚文仲冷冷地說:「不要妄想和我談交換條件。血手瘟神也會提出要求,我不吃他那一套,所以我廢了他,寧可另找線索。」

  「貧道如果……」

  「沒有如果。」姚文仲說得斬釘截鐵:「你不說,我另找線索。」

  「那你打算把我……」

  「廢了你的手腳。」姚文仲的語氣充滿兇兆:「因為你曾經計算我。你有選擇的機會,但不能提交換條件。」

  「你贏了。」金庭道人完全屈服了。

  「說吧!我在聽。」

  「貧道的話保證真實。據血手瘟神所說,他根本不知令師笑夫子的去向。」

  「我要知道他們逃出大力鬼王別館的詳細經過。」

  「據他說,他是逃得最快的人,最先躍登莊左的院牆,發現牆外兩側有許多高手趕來攔截。就在他與一群逃生的人冒險往下跳時,卻突然從牆濠內升起兩個人影,分別擋住奔來攔截的風雲會高手,憑一雙肉掌,風掃殘雲似的把那些人打得七歪八倒。他逃命要緊,哪有工夫追究這兩人是何來路?即使追究也無從著手,他根本無法看清那兩個人的身影,更不必說相貌了。他逃出數十步外,扭頭一看,跟出來的人都散了,各找生路。這瞬間,他聽到有人用怪嗓門說著可笑的官話。」

  「他聽得懂?」

  「官話以鳳陽腔為主,他當然聽得懂。」

  「說甚麼?」

  「那怪嗓音說:他要回去,會壞事,快擒住他。就這三句話,之後便寂然無聲,他也亡命飛逃,從此不敢再往北走出江左地界。」

  「會不會是那兩個助他們脫身的人,另有他事待辦,所說的三句話?所說的他,指誰?」

  「我怎麼知道?」金庭道人挺身坐起苦笑:「不過,據血手瘟神說,說這種怪腔調官話的人,絕不是他們八個難友中任何一人所說的。」

  「他是個怕死鬼,所以逃得最快。」姚文仲恨恨地說:「他們那些人,應該互相照顧的。」

  「如果貧道所料不差,令師一定走在最後,因為你還在裏面製造混亂,令師怎肯一走了之?」金庭道人說:「你應該徹底追究風雲會那晚在別館的人,相信一定有人曾經發現令師的蹤跡動向,假使他們推說不知,很可能令師已遭了毒手,被他們悄悄掩埋掉了。」

  姚文仲沉思良久,回想那晚的經過。

  掩護他脫身的人有三個,一個是九指紅綃,一個是勾魂陰判,也許無主團頭也在別莊內渾水摸魚。至於另一個人,是他的第二恩師白眉神魔。

  那麼,在莊牆內外幫助脫逃的兩個人又是誰?

  當然不是他所知道的這四個人,這四個人的目標都是他,都打主意要將他擄走,伺伏在他附近掩護他脫身,逃出之後再捉他。

  「對,找風雲會的人徹底追究。」他自言自語,整衣而起。

  「你真是白眉神魔的弟子?」金庭道人沒聽清他的話,仍有餘悸地問。

  「如假包換。」他信口說。

  「那麼,你勝不了銀衣劍客。」金庭道人搖頭:「早些脫離是非地吧!還來得及,令師的魔幻十八劍,始終不能勝過伏魔慧劍,九轉神魔功,也剋制不了金剛禪功,你何苦逞強枉送性命?」

  「謝謝你的忠告,你可以走了。」姚文仲客氣地下逐客令:「記住:離開我一點。」

  「貧道已……已經……」

  「已經受到滌塵莊的控制,脫不了身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一入幫會,死而後已。」姚文仲深深嘆息:「你走吧!碰你的運氣了。」

  「貧道欠你一份情,告辭。」

  ***

  水龍神畢大爺與那些豪門大戶一樣,在莊院內自建了家祠。一般說來,家祠是嚴禁本家子侄以外的人進入的禁地。

  但畢大爺的莊院太大,除了家祠之外,另建了一座位於莊院西北角的一座佛堂,收容畢家一些看破紅塵、自願學佛的子弟。

  有許多人信佛又信神,反正有廟就拜,神與佛一視同仁,寺院與宮觀似乎沒有多少分別。

  因此,這佛堂是公開的,大院內的人都可似祈福許願,可以初一十五來上香禮拜。

  江左群豪中,有些是佛門弟子,天龍禪寺的不戒禪師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,就安頓在佛堂內。

  佛堂有十餘間禪房,共安頓了來自各地的九名高僧,共中自然有不戒禪師。

  但佛堂的香積廚中,不時偷偷地將魚肉下鍋,可知這些江左高僧中,並沒有幾個真正的四大皆空佛門子弟。

  不戒禪師本人,表面上是寶相莊嚴的高僧,暗地裏卻是什麼都不戒的酒色財氣和尚,坐地分贓的大盜。

  東莊院有警,西莊院自然人人起而戒備。佛堂內安頓的九位高僧,少不了也紛紛加入應變,氣氛十分緊張,畢家長駐佛堂的六七位子侄,也如臨大敵加強戒備。

  禪房的後面,有一間秘室,可作多用途使用,包括作為謀財的議事廳,以及喝酒食肉的膳堂。

  做和尚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,午膳後按規矩不能再進食,和尚們是沒有晚餐的,午膳後直至明日早膳前,只許喝水,午膳後不守清規偷吃,稱之為鬼食。

  但這間秘室今晚就具有酒食,九名所謂江左高僧,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。

  東莊院小神魔帶走了金庭道人的消息傳到,戒備鬆了些,全大院的人都鬆了一口氣。按慣例,入侵的人既然擄走了要找的人,得手後必定遠走高飛,至少當晚不會再來了,所以和尚們及時補充酒食。

  九個和尚,只有不戒禪師心中不安,雖然大碗酒大塊肉往肚子裏裝,表示心情好食慾佳,其實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恐懼。

  「真他娘的走了亥時運。」他這個高僧說話粗俗無比,終於口出怨言了:「與百衲和尚有交情,不是我的錯,誰又沒有三朋九友?姚小狗找我就未免過分了。」

  「你還說呢!不戒法兄。」上首那位腹大如鼓,足可盛裝一罈酒十斤肉的大胖和尚說:「其實他並沒找你,燒天龍禪寺的人,是銀衣劍客而不是他。畢大施主已經替你與滌塵莊的人化解了,你並沒有多大的損失。相反地,你夥同水妖那群水賊計算他,用計擄他,要將他置之死地。目前他還沒有來找你,你還叫屈?」

  「他會來找我的,那小輩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。」不戒苦笑:「他像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膽,居然敢來華家大院擄人。我真不明白,畢大施主為何不出動人手,把他趕離姥山?真該到客店把他拖出來埋葬了事的。」

  「你把畢大施主看成黑臉強盜?」另一位瘦小的和尚說:「畢大施主是地主,如果出動大批人手,出面驅逐殺害蒞境的客人,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?你算了吧!搞不好,會激起武林公憤的。別人可以出面向姚小狗叫陣挑戰,身為地主的畢大施主不能,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顯的事你都不懂?」

  「說真的,不戒法兄,他真有那麼厲害?」大胖和尚正色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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