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一九一


  消息在江湖人的圈子裏,傳得極為迅速。六天的日子不算短,銀劍白龍盡有充裕的時間準備他將九江府的殘局讓千手如來去善後,自己率一群有頭有臉的人物走了。不止此也,他的柬帖亦已傳出了。

  騾車沒有趕車的伙計,只有一個英風超絕的青年人,正是天涯遊子林君珂,他自己掌鞭。車門關得緊緊地,不知裏面到底藏了些什麼,車後行李架上,堆了兩隻大包,看去像是行囊,卻又不太像。

  巳牌正,車過瑞昌,開始進入山區,沿清盆山山麓向西急進。這一天太平無事,當天夜間,在銀山宿店。

  第二天午間,車經興國州,沿富川上行,向通山趕去。

  君珂為了不願自找苦惱,毅然早揮慧劍斬斷情絲,在湖口登岸飄然逸走,他要將如珠那令他震撼的眼睛忘掉,不許感情有進一步發展的機會,甘願做一個臨陣退卻的情場懦夫。

  他按預定計畫進行,故意將行期延長兩天,而且將五十兩銀子押給騾車店,不要車店所派的趕車老大,言定自己駕車,在通山將車交給車行的分店,換車到武昌。車店只要有銀子,自然不阻止客人自駕車輛,顧客至上,少派趕車伙計更省事。

  第一天平安無事。車過興國州,不久便重新進入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。

  這條官道並不寬闊,只可讓兩輛騾車勉強並行。山區中道路起伏不定,趕車人如果不小心,不是上不了山,便是從山上摔下深淵絕谷,粉身碎骨而後已,從九江到興國州,全程二百四十里,他幾乎走了一天半,可知車速不太快,進入了山區,車更慢了。

  這條路上的行旅少得可憐,走上一二十里,前後看不見人跡,端的是林密山高,人跡罕見。

  轉過一處山口,官道向右一折。這兒距興國州,已經相去約有七十里了。

  遠遠地,一座奇峰在眼前升起,峰頂有一座奇怪的巨石,遠遠看去,像是一個梳高髻、穿著長裙的女人,俯瞰著官道,確有七分相像。

  官道之左,是奔流著的富川,右面不遠處嶺腳之下,有一個約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小荒村,官道在村前通過,有五六個村中小伙子,正牽著牛緩緩走向村中,聽到轔轔車聲,都全扭頭向來車注視。

  君珂看看天色,已是申牌初了,放鬆了韁,兩匹健騾八蹄一緩,車便緩緩而進。經過牛群旁他勒住健騾,向左側一個小伙子抱拳拱手,含笑問:「小兄弟,請了!」

  小伙子也點點頭,訝然問:「趕車大哥有事嗎?」

  君珂滿臉堆笑,往下問:「請教兄弟,這兒是什麼所在,前面可有宿處?」

  小伙子滿臉迷惑說:「怪,大哥怎會不知這是什麼所在?大哥的騾車,是九江府長安老店的,長安老店的趕車大哥,閉著眼也知道這兒是菁山太平村。」

  「哦!在下乃是新來的伙計,不知這條路如何走法哩。」

  「難怪。」小伙子恍然,又道:「這兒是菁山鄉太平村,瞧前面這座山,就叫做菁山,請看峰上的人形石,像一個婦人。所以也叫望夫山。據說,很早很早以前,也許是千年以前的事,古老傳說,有一個婦人送夫出征,在山峰上目送其夫遠行,化為石像,由望夫山西行,約九十里到長山鋪方有宿處。大哥定然不是早上從興國州來,不然就不會錯過宿頭。」

  「哦!在下近午方過興國州,看來要趕夜路了。」

  「趕夜路?」小伙子驚叫,又說:「這條路白天也鬼打死人,毒蟲猛獸不時可以發現,走夜路怎行?還是在敝村暫過一宵算啦!犯不著冒險。再說,山路危險,車如果掉下山崖,豈不糟透了?」

  君珂略一沉吟,忖道:「怕什麼?也許會碰上賊人哩!反正彭恩公定然已過了池州,可能已由陸路到了黃山附近了,我將車兒往山崖下一推,豈不一了百了?讓賊人死心,倒是好主意。」

  他一抖韁,說:「謝謝你,小兄弟。在下必須趕路,多謝指教。」

  小伙子直搖頭,注視著衝出的車背影,仍在叫:「趕車大哥,還是在這兒歇一宵的好。」

  君珂意氣飛揚,加上兩鞭,「叭叭」兩聲脆響,騾車直向望夫山下衝去。

  太平村距望夫山不足十里,雖看得見山峰,但十里路騾車要花時兩刻方可到達,車兒平穩地向前駛,車上的君珂揚鞭策韁泰然而進。

  他感到奇怪,怎麼沿途不曾發現過岔眼的人物?他卻不知,可通車馬的官道只有一條,賊人道路熟,根本就用不著派人釘梢,免得洩露行藏。

  騾車在山坡林中不徐不疾趲程,將抵望夫山下了,前面不遠處,出現了一座古森林,林木一片青綠,生機勃勃,官道穿林而過。

  驀地,林中飛揚起蒼勁的嘹亮歌聲,歌者中氣充沛,入耳如在耳畔發音:「獨闖江湖六十秋,劍上寒光貫斗牛,擎天倡義休相問,天下世情一劍勾。」

  歌聲鏗鏘,直震耳膜,君珂淡淡一笑,自語道:「是獨劍擎天,他為自己的名號編了這首怪歌,道出了自己的心聲,在四大魔君中,他不是最壞的一個,他認為自己不問世情道義,我看卻不盡然。」

  他舉鞭一揮,「叭」一聲脆響,兩頭健騾緊走,車兒向林中衝去。

  車衝入林中,林中沒有人,林空寂靜,山風蕭肅。他勒住騾剎住車,朗聲說:「馮老前輩,請現駕賜教。」

  林木深處,傳來了回音:「小友,你的記性倒是驚人。」

  「老前輩在歌中已顯示名號,倒不是晚輩記性好。」

  「小友,這條路危機四伏,群魔亂舞,不走也罷。」

  「任他刀山劍海,晚輩也必須一闖。」

  「車中人的安全,你該計及。」

  「馬行狹道,進退皆難,兩害相等,取進捨退。」君珂豪氣飛揚地道。

  「事實確是如此,希望小心。」

  「老前輩可否示知,對方來了些什麼人?」

  「為首之人乃是千手如來,他引來了宇內魔君怪物,還有早年的荊襄巨寇。此外,還有許多想來開開眼界的武林名宿,與久不出現江湖的怪人。」

  「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,多謝老前輩指教。」

  「前途多艱,多加小心,老朽不能公然出面,只能暗中助你一臂之力,珍重。」

  聲音漸去漸遠,顯然獨劍擎天已經走了。

  君珂驅車再進,一面拾掇結紮停當,信口歌道:「天涯海角寄萍蹤,遊子心情九州同。日月如梭催白髮,英雄豪傑總是空。」

  官道在林中向上爬,終於到了望夫山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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