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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七


  她趴伏之處,是最左角,莊婉容剛由水中爬起,手中還抱著一塊船板。婉容的修為比碧瑤深厚,居然並不太過疲勞,站在灘岸上,拚命向水面叫:「崔姐姐,崔姐姐,崔……」

  崔碧瑤已昏迷在地,聽不到她的叫聲。她叫得聲嘶力竭,方坐下痛哭失聲,許久許久,她方舉步向內陸走去,消失在茂草蘆葦之中,走上了兇險歷程。

  崔碧瑤在昏迷中醒來,只覺身上寒意甚濃,虛弱的感覺令她十分難受。她的行囊全丟了,只有隨身攜帶的寶劍和百寶囊,渾身濕漉漉,想找衣褲更換不可能了。

  她打開百寶囊,解開防水油綢的帶結,還好,水並未滲入囊中,她吞下了一顆崔家至寶奪命金丹,坐下凝神行功調息,許久許久,虛弱的感覺方消失淨盡,寒氣也逐漸退去。

  天空看不到星光,無法分辨時刻,她想:「可能已經是下半夜了,我得等待天明方可上路,水流湍急,婉容妹恐怕凶多吉少,我必須找找看,天可憐見,願她能和我一般,有幸漂到岸旁,不然……」

  不然又怎樣?她不敢往下想。這些日子以來,兩人在哀傷中浪跡江湖,互相關懷,互相慰藉,情勝骨肉,義比同胞,一旦遭到兇險,心裏的難受自不待言。

  她開始沿水際逐步搜尋,一面喃喃地說:「小妹,你不能死,但願吉人天相,吉人天相……」

  她到了灘岸最右角,前面的葦草已與她所站處大為不同,但她並未留意,一面舉步向前走,一面叫:「小妹,你在那兒?小妹,小妹,你……」

  驀地,她感到腳下一虛,身向下緩沉,一陣泥腥中人欲嘔。

  「糟!」她驚叫,想作勢拔起身形,豈知反而向下沉,污泥已陷至大腿了。

  她知道已身陷絕境了,再掙扎將愈陷愈深,人急智生,立即撤下寒芒如電的長劍,向後面急點。

  為了找尋莊小妹的蹤跡,天色太黑,所以她走得很慢,後面三尺便是硬土,劍插入土中尺餘,她小心地提氣慢慢向上拔起身軀,有救了,被她翻上了地面,出了一身冷汗,到了安全之地,心中仍有餘悸。

  「我只好等天亮之後再說,這鬼地方怎會如此兇險?」她在水中洗淨下身的污泥,一面自言自語。

  這一夜平安無事,唯一打擾她的寧靜的事,是水際和草叢中的飄浮鬼火,飄忽不定,乍現乍隱,慘綠色的光芒,令人望之毛骨悚然。

  天亮了,她再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搜尋,果然不負所望,找到了婉容留下的弓鞋痕跡,她大喜過望,便沿弓鞋遺跡向草叢中搜去。

  人往裏面一鑽,便迷失在裏面了,走了三五十丈,鞋跡漸漸不見,這裏面全是沼澤地,泥濘不堪,她試探著往裏走,希望能找到莊小妹,或者能找到居民,可是,她失望了,除了怪木異草一無所見。人行走其間,污泥沒膝,似乎地面是浮動著的,有搖晃浮沉的感覺。

  她撥草扳樹賈勇前行,揀污泥稍乾燥處下腳,一步一落實,兢兢業業向前摸索,她真幸運,鬼使神差,居然被她僥倖地避開了無數兇險。

  愈往裏走,愈感到舉步維艱,污泥深有三四尺,走一步須費不少勁,幸而草木並非是蔓生的。

  其中有許多寬有五六尺的長形空隙,像是通道,人在這些古怪通道中行走,下陷不深,倒也十分安全。

  可是,這些古怪的通道四通八達,迂迴曲折,繞來繞去,令人迷昏了頭,不知道到底繞向何處。

  午間,她感到饑火中燒,對這個不知到底有多大的泥沼地帶深感迷惑,天!按行程,半天工夫,少算些,沒有三十里也走了二十里,怎麼仍然是泥沼?

  她終於到了一處怪木叢生的大泥沼地帶了,無意中闖入了鬼洲的中心。鬼洲全長僅有三里餘,她走了半天方摸索到鬼洲中心。

  她已渾身泥濘,狼狽不堪,也精疲力盡,腳下不夠俐落了,加上饑渴交加,必須休憩一番才行。

  身左有一個丈大的圓丘,丘上凹凸不平,但看去倒還乾燥。多久沒見到乾淨土了,正好歇會兒。

  她伸手按了按土丘,唔!確是乾燥,只是冷冰冰地,不打緊,反正身上全是泥漿,就坐下了吧!用不著怕髒。

  她踏上土丘,坐下了,咦!怎麼土丘有輕微的浮動?也難怪,整個泥沼地帶都有浮動之感,土丘在泥沼之中,浮動也是意料中事,用不著大驚小怪。

  剛坐穩,前面凹凸不平的泥沼中,突然升起兩個拳大的怪眼,和兩個大鼻孔,用那陰森森的奇異眼神,不轉瞬地盯視著她。

  「我的天!這是什麼東西?」她吃驚地叫。

  驀地,土丘向上徐升,她驚恐地撐住身軀,低頭一看。咦!不是土丘,竟然是活物,一隻泥污積滿的巨頭,從前面升起,巨大的鷹形鉤嘴張得大大地,突然扭頭急抬,向她咬到。四周,四隻蒲扇大巨掌,開始移動了。

  「是黿,洪荒巨物,天!」她驚叫,人一蹦而起。

  這時,四面八方的泥沼中,先後現出了數十條巨大的鱷魚,每一條皆長有丈餘,正蠢然而動,笨拙地在泥沼中爬行。有些巨鱷發出嘶啞的磨齒聲,找對手相鬥為樂,泥漿四濺,長尾掄處,聲響駭人。

  巨黿看去笨拙,但動口時卻極為兇猛迅捷,頭一動,巨嘴已經到了。

  碧瑤反應更快,人蹦起劍已出鞘,電芒疾閃,「錚」一聲砍中巨黿的鐵嘴,鱉頭向旁一震,毫髮無傷,仍然伸嘴咬到,巨掌啪啪聲中,向泥沼深處爬去。

  姑娘一劍無功,心中大駭,不等巨黿再行攻到,便躍離黿背,落在泥沼邊緣。

  真糟,腳剛陷入泥中,一條巨尾已閃電似的掃到,聲勢洶洶,那是鱷魚的鐵尾,猛虎也禁不起全力一擊。

  同一瞬間,腳旁張開了巨齒森然的一個大嘴,突然向她的腿上咬來。

  她心驚膽落,叫苦不迭。這些畜牲渾身堅甲沾滿污泥,爬伏在泥中只露出口鼻,乍看去根本難以發現,突起發難委實防不勝防,大事不好。

  事急矣,不由她不奮起自衛,腳下虛浮,已無法拔起身形,唯一可救命的是手中長劍,嬌叱一聲,全力一劍向掃來的巨尾揮出,「錚」一聲砍中了,巨尾被她的真力全力一擊,砍入三寸深淺,手腕向下一壓,硬將身軀拔出了泥坑。

  「嗤」一聲,她的左褲管被另一條鱷魚的大嘴咬掉了,自膝上半尺中斷,露出了沾滿污泥的粉腿,一髮之差,她的腿便成了鱷魚的口中點心。

  她心膽俱裂,向側飛掠,腳將下落,她低頭一看,只感到冷汗直流。下面,三條鱷魚正懶洋洋地張開了大嘴,擺動著鐵尾,將污泥撥得呼呼作響,正悠閒地等著她落下哩。

  先前她當作土丘休憩的巨黿,這時已轉頭折回,笨拙地爬來了。

  是拼命的時候了,她吸腹縮腿,將上身下俯,伸到向一條鱷魚的口中刺去,劍出逾電閃,一吐即收,腳冒險一點另一頭的額際,身形向側方稍乾燥的草叢中飄落。

  受傷的鱷魚一陣翻滾掙扎,擋住了其餘的同類,只有巨黿仍向她爬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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