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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六


  「將相本無種,別小看了冷某人。目下你必須有所抉擇,死活悉從尊便。日後成事,東南半壁武林歸你管轄,大秤分金銀,共用富貴,用不著委屈你再冒風險做這種沒本錢的買賣。要死那太簡單啦,一月之期不短,夠你思量。要活,二十五天之後,相煩閣下到河南布政司南陽府南召縣縣北丹霞山一走,家父將給你一顆解藥。此後,你必須每月討一次解藥,直到你無反叛的表現,在下方給你根治的解藥。你中的牛毛針未淬毒藥,可用磁石吸出,或者用內力拔除。再見了,好自為之。」

  說完,拍開他的穴道,飄然入水,向江岸踏水走了。這傢伙水性之佳,令人駭然?水平線竟在丹田之下,以奇快的速度激射。

  自此,銀劍白龍一面苦練罡氣,一面暗中收買人心,恩威並施,卻不公然出面,先從江湖中黑道草寇下手,大有所成。

  他從杭州府途經南京應天府,再沿江北上,途中接到青城煉氣士命他的父親傳來手諭,要他速至湖廣歸州會合。他便火速西上,找他的人失去了他的蹤跡,四明怪客和陰陽老怪,仍在杭州摸索,接近了應天府。

  暴風雨將至,青城煉氣士宣佈重出江湖了。

  千手如來不甘寂寞,也公然出現江湖。

  黑龍幫的天玄道長擴展天玄教,廣羅羽翼,暗中秘密活動多年的白蓮會,有些會眾已加入了天玄教黑龍幫,幫務發展迅速,從長江發展至大河兩岸,勢同燎原,成了最具有力量的秘密幫會了。

  ***

  這一年秋去冬來,一年過去了。

  八月涼秋,皇帝老爺龍體不豫。甲申,皇太子攝事。己丑,龍駕歸天。九月乙卯,上尊諡,廟號憲宗。

  九月壬寅,皇太子登極,大赦天下,改明年為弘治元年,這位受夠了委屈的皇太子,他的母親姓紀,封淑妃,生下他便不見天日。那時,萬貴妃專寵宮中,其他的妃子生了兒子,不死才怪,母子兩人的處境,確是夠悲慘。

  他上臺的第五天,開始動手,奸臣、內戚、太監,一一開革。冗官、法王、佛子、國師、禪師、真人等等,一古腦兒趕出了宮廷。

  大明江山穩定下來了,被昏君憲宗搞得烏煙瘴氣的朝政,煥然一新,有了中興的氣象。

  弘治元年三月暮春,江湖中又起風波。

  由於昏君歸天,朝政一新,名將馬文升從閒官「南京兵部尚書」,內調北京帝闕的「左都御史」,開始任用過去的忠臣大將。隱居遁世的彭都指揮勝安,也在這群起復名單之中。

  彭勝安事實上仍與彭家村暗中有連繫,聖旨已下,不出來怎成?欺君之罪,足以令彭家村雞犬不留,他只好硬著頭皮出來接旨。

  他是春正月進京的,三月返回故鄉,領著家小赴任。他這次進京,由於荒疏武事日久,並未得意,未能官復原職,降一級起用,官銜是湖廣施州衛軍民指揮使司指揮使。

  那時,施州衛乃是蠻夷之區,與四川交界,三峽之南,那一帶山區全是洪荒絕域,領有一個千戶所,四個宣撫司,九個安撫司,十三個長官司,五個夷蠻官司。到了這鬼地方,簡直比充軍還倒霉。

  施州衛所在地,位於今日的湖北省恩施縣,這地方,在北周一代始建施州。元朝末改名,屬四川夔州路。本朝初撤州,洪武十四年五月又置,同年十二月,方由夔州劃歸湖廣,後來廢州存衛,不再稱施州,而稱施州衛。

  彭勝安也知道,這一去,確是風險,到了蠻荒絕域,與蠻夷打交道,更有不少傲嘯山林的流民草寇,出沒無常,乃是有名的畏途,尤其是三峽南岸一帶,簡直是萑符遍地,龍蛇出沒,那一帶山區委實令人頭痛。

  他本想不帶家小上任,但不行,朝廷皇命叫他就衛,衛所的官兵全是世襲的,也就是說,他的子孫也將是施州衛的指揮使,也就是說,他必須在那兒落籍,永遠沒有遷回彭家村故居的可能了,不帶家眷怎成?要被皇帝老爺查出,不砍他九族人丁的腦袋才是怪事。

  想當年,他官居都指揮,乃是正式武舉出身的方面大員,管理一省的軍政,堂堂二品大員。而目下,成了三品官,是衛之長而已。而且,這個衛又小得可憐,幅員卻大,老弱殘兵卻多。

  池州府的知府大人乃是他的好友,早已替他準備了五艘大官船,有一百二十名護送的官兵,船頭上,插著他彭指揮使的大旗,官銜和姓名繡在旗上,迎風招展,好不威風?但彭勝安卻心中暗暗叫苦。

  還好,早些天南京也駛來六條大船,原來四川重慶府新任知府王大人,正攜帶家小就任。六條大船到了不少役僕家丁,並有六十名官兵護送。十一條大船走在一塊兒,聲勢更大啦!

  豈知毛病也出在這位王知府大人身上,招來了災禍。原來這位知府,乃是前朝紙糊三閣老大學士萬安的同鄉兼黨羽,同是四川眉州人,一個卑鄙無恥的大貪官。萬安垮了臺,他轉投入另一閣老劉吉的膝下。三閣老中,劉吉最奸猾,新皇帝上臺,他並未垮臺,仍然幹他的閣老,無所不為。這位王知府,也就得其所哉。

  王知府上任,竟用了六艘大船,可見他的貪污成績,確是高人一等。

  這時,天玄教徒像野火一般燃燒至江、河兩岸,教中的黑龍幫眾,也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,王知府的大船出了南京龍江關,黑龍幫已經替這六條船算了命,準備了龍宮的一角,堆放這六條飽載金珠寶玩的大船。

  彭勝安的船和王知府走在一塊兒,像是飛蛾撲火,危如累卵,險哉!

  這天是三月二十五,大船準備二十六日凌晨啟航。

  彭勝安一家大小共有七口人,妻、女如珠、子如虹、一對老僕夫妻、一個小丫環小雲。一家子被安置在府衙,預定午後上船。一百二十名護軍,早已安頓在船上了。

  辰牌末,池州府碼頭泊官船的下游百十丈,停泊著百十條大小客貨船,有些正在忙著上貨卸貨。驀地,小北門城外臨江大道中,施施然走來一個身材碩健,劍眉星目,齒白唇紅的青年人,一頭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一個亂結,身穿青布直裰,腰中鼓鼓地,挽著一個小包裹。像個落魂的青年人。下穿同色土青布燈籠褲,腳下是抓地虎快靴,看去雖是落魄,但容光照人,器宇超塵拔俗。只是,他眉宇之間,似乎中含隱憂,臉上沒有絲毫笑容。

  天!他竟然是跌下猿啼絕崖的林君珂。他沒死,活生生地出現在池州府。他臉上仍然呈現著軒昂俊逸的容光,只是眼神出現了成熟的堅毅光芒,冷靜、深沉,甚至近乎冷酷。他確是成熟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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