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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六


  君珂大惑不解,這位安大叔怎麼突然變得不近人情起來了?他是個內剛外柔的人,心裏面受不住,只好起身,含笑長揖道:「打擾大叔,萬分抱歉,告辭。」

  「安某未能一盡地主之誼,恕罪。」安鴻起身送客。

  安鴻直送君珂出村,方神情肅穆地轉回。進了門越過天井,內廳中有人等著他,兩個小村姑和一個小娃兒,伴著一位氣度雍容的中年村婦,一同站起迎著他。

  這村婦的年紀,看去不會超過三十,容光照人,一襲青色村婦衫裙,掩不住她的絕世容顏,透出清麗脫俗的風華本質。她含笑相迎,笑問:「老爺,剛才來的是什麼人?」

  安鴻的眉梢眼角爬上了一絲隱憂,坐下沉重地說:「是一個自稱林君珂的少年書生。」

  「爹,就是在河對岸向爹搭訕的人?」美村姑問。

  「是的,起初,我還以為真是一個書生,但愈看愈不對,他的眼神中,有一種奇異的神光,分明是練到家的武林內家高手。他的劍也與常人所用的不同,長了六寸,如果不是用劍行家,長六寸反而礙事。青衫之內,隆然之物像是江湖人所用的百寶囊。總之,他是個冒充書生的武林人,雖然英華內蘊,但逃不過我的眼下,所以趕他走路,恐怕是另有企圖的人。」

  「爹,我們並不真怕他,他一個人孤掌難鳴。」

  「珠丫頭,你錯了。如論弓馬膂力,徒手相搏,為父當然不怕。鬥刀劍,為父也不見得落在下風。但別忘了,這些江湖人會高來高去,會發鏢扔飛刀,十分可怕。更可怕的是,也許是八年前的荊襄餘孽,他們要探出為父的身分,大舉來犯。我們……唉!不說也罷。芳侄的消息也夠令人擔心,這兒又發現登門套口風的武林,我們又得走。」

  「爹,芳哥的消息怎麼說?」

  「還沒問呢,據說石弓村的事已經解決了,今後不再找我們彭家村的麻煩,我這就找他詳細問問。」

  ***

  君珂告辭出村,心中悻悻然,可是無可奈何,人家掩去本來面目下逐客令,他怎能留下自討沒趣?便沿河北岸小徑西行,走小道逕奔衢州府。

  一路上並無耽擱,誰也沒料到他走小路。黑龍幫的人在大路上等他,銀劍白龍兄妹也在等他,全等了個空。他已悄然到達衢州府,沿大溪西南行,直趨江山縣。

  真是造化弄人,冥冥中似有主宰。安鴻正是隱姓埋名避禍的彭勝安,一家子在朋友的村落中生了根。彭家村的事他確是不知,八年不通音訊。早些日子,他打發侄兒彭芳回故居打聽消息,剛趕回便碰上君珂前來打岔。如果晚來片刻,彭芳將彭家村的事說出,君珂必然受到禮遇,甚且會雙方互道真正身分,也免了日後的無窮風波。

  那小村姑正是彭勝安的大女兒如珠,真正的年齡是十六歲。因為在村中經常與大自然山水接觸,所以身材發育得勻稱而完美,秀麗絕倫,溫柔似水又不失天真本色,是山川靈氣所鍾的一朵奇葩。從小,她就是一個小美人,難怪出落得如此超塵絕俗。

  君珂自瞥了小姑娘一眼之後,腦海中,她的絕代容光為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,不時在腦海中縈迴,揮之不去,念念不忘。

  可惜!他無法再見她一面,除了走江湖的女英雌,普遍人家的女孩子是不可能與生客們接觸的。

  在閩浙交界處,共有三條山脈,從仙霞關算起,東北是仙霞嶺,東南是楓嶺,西南即是武夷山。仙霞與楓嶺並無明顯的分界。從嶺脊開始,有兩條河南北分行;南是南浦河,流入建寧府。北是大溪,經江山流入衢州府。

  由河流流向估計,仙霞關附近,算得上是這一段崇山峻嶺中的高原,官道一進入閩境,便順南浦河下行。其實,南浦河兩岸的原始山嶺,比仙霞嶺都高。這一條官道,乃是唐末黃巢造反時所開闢的險道,直走建州,自始就是閩浙之間的唯一孔道。

  君珂在江山逗留五日,著手打聽在江郎山與仙霞嶺的名勝處所。他想,彭勝安曾經是顯赫一時的二品大員,袍澤朋友不會少,定然在過去的同袍家中隱居,不會躲到人煙不見的窮鄉僻壤中藏匿,甚至可能在城市中隱身,因為城市中反而比鄉間容易藏身。

  他想得不錯,但著手卻困難重重,如何進行?他只感到無計可施。一留五日,卻把找他的人等到了,他要找的人,卻無音無訊。

  這時已是五月下旬了,進入了炎熱的夏季。黑龍幫在潛山的建幫大典,已在十天前結束,天玄教的黑龍幫徒眾,已在江湖中蔓延。曾參與建幫大典的黑道群雄,也在那時賦歸,辦理各人自己的私事。

  陰風掌冷沛年,正率領一群兇神惡煞星夜趕向仙霞嶺。

  從衢州府往仙霞嶺趕的人,第一批是銀劍白龍兄妹,他兩人並不是走在一塊兒的,各有各的念頭和黨羽。

  第二批是陰風掌冷沛年一群人,他們分佈在每一角落。

  華山紫鳳在金華府趕來了,金羽大鵬也趕到了。

  君珂在江山四出打聽,不知大禍之將至。

  ***

  華山紫鳳沒進衢州府城,她從大東門外向南走,沿東溪直上,奔向石室山。

  石室山,又稱石橋山,也叫空石山。不過,當時本地人都稱為爛柯山。在山南二十餘里,近東南方向,有一連串高入雲表的奇峰,其中罕見人跡,經常有猛獸出沒。附近的人,足跡僅及石室山與爵豆山,不再往南走,再走可能要死在蛇蟲猛獸之口了。

  這天,竟然有一個健美的紫衣女郎,走入崇山峻嶺之中,膽大得不畏蛇蟲猛獸。她,就是華山紫鳳。

  她身穿一襲紫色勁裝,胸前繡了一頭飛著的鳳凰,也是紫的,如不留心,不易看出。她的百寶囊上,也繡了一頭紫鳳兒,這是她的標誌。

  背上,是鑲有大紅寶石的長劍,雲頭上的紅色劍穗也是紅的,迎風飄拂。劍上,壓著一個小包裹。腳下,是嵌了鋼尖兒的小蠻靴。

  她用不徐不疾身法,走向一座山鞍脊。脊後,有一座山谷,隱約地可以看到山谷密林之中,有不少不算高但十分雅緻的建築物散佈其間,似乎雲霧隱隱瀰漫。

  她在鞍脊下止步,仔細打量四周,辨識方位,最後挪了挪背上的包裹,向山鞍上走去。

  濃蔭蔽日,滿山都響著蟬聲,人在林下走,在外面或上空皆無法看清林中有人,正走間,她突然屏息站住了。

  兩條長有八尺,粗如飯碗的巨蛇,突然從前面不遠處滑出,昂首吐舌,獰惡已極,慢慢滑行而來。

  女孩子大多怕蛇,那冷冰冰滑膩膩的軀體,那令人迷惑而做惡夢的眼睛,皆令人感到心驚膽跳。但華山紫鳳是非常人,她不怕,站在那兒絲紋不動,視若未見,甚至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。

  兩條巨蛇徐徐遊過她的腳旁,人與蛇皆互不侵犯。其實她心中在狂跳,隨時準備萬一巨蛇向她攻擊,她將騰身脫厄拔劍誅蛇。

  巨蛇消失在身後藤蔓中,她吁出一口長氣,重新舉步往上走,一面喃喃地說:「這些鬼傢伙委實令人心中發寒,可怕極了。但不知她們躲在這鬼地方,是否真不怕這些鬼長蟲?」

  她分藤撥蔓上山鞍,先後發現了不少毒蛇,她都不予理會,不去驚動它們。

  山鞍上廣約半里地,兩側是向左右伸展的山脊,古木陰森,除了飛禽走獸蛇蟲,不見有人。山鞍上,則是及膝的茅草,間有一叢叢矮樹散佈其中。正中,有一根大可兩人合抱的三丈高木樁豎在那兒甚是搶眼。木樁向北一面,隱隱可看到一些字跡,是用烙鐵烙成的,焦痕甚顯。

  她直向木樁下走去,站在樁下抬頭向上瞧。近頂處,烙了一個骷髏頭,有兩根交叉著的枯骨令人望之心中發寒。之下是一行大字:「三妖之土,極樂之園,方便之門,擅入者死。」

  她微微淡笑,自語道:「敢於佔山劃禁之人,定有所恃。她們在居處立下界柱,口氣未免太露骨,也未免太狂了些。」

  她微笑著舉步,挪了挪腰旁的百寶囊,泰然越過了木柱,向前急走。驀地,從左側密林中,傳出一聲尖嘯。接著,響起了尖脆的女人口音:「退回去,本樂土仙谷不許女人往下闖。」

  「為何不許女人往下闖?」她站住反問。

  「女人同病相憐,派不上用場。」林內高聲答。

  「本姑娘專誠拜望,相煩引見。」

  「你拜望誰?」

  「白衣聖尼。」她高聲答。

  「你認識她?」

  「三年前在南京,我與她曾有一面之緣。」

  「請問貴姓芳名?」

  「華山紫鳳吳萼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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