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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「在下只靜候兩個字,放,或者是死。」他搶著說。

  她轉身退至窗下,扭頭說:「凡是進入本谷之人,並無活著出谷的先例。」

  他冷笑一聲說:「除了你們倚技壓人之外,你們一無是處,說句不客氣的話,你們都是一群已失人性的女妖,自進入貴谷迄今,在下還未發現一個男人,你們的所作所為,定然是見不得人的事,所以凡是誤闖入谷的人,你們不是處死,便是禁錮終身,在下目下未被制住,多感盛情,將要不自量力,拚死外闖。」

  她輕盈地一笑,問:「你自問行麼?要再來一次十招?」

  這兩句話,大傷他的自尊,俊面一紅,說:「那晚十招之約,在下死心眼和姑娘印證,這是在下的一次難以或忘的經驗與教訓,以後,鹿死誰手,難以逆料,信不信在你。」

  她也知道失言,訕訕地說:「本來,敝谷對入谷之人,要經過三次相試,即可決定他早死抑或晚死,林相公可否要先行一問?」

  「在下無話可問,用不著問。」

  她不管他是否要聽,往下說:「其一是威迫,這一關相公是度過了,其二是利誘,本谷有富可敵國的珍寶,並以稱霸武林的名位相惑,其三是色字,這一關不好過,本谷有美女如雲,還有許……」

  她朗朗道來,毫無羞怩之態,君珂聽得不耐煩,趕忙打斷她的話說:「在下不要聽,告訴你們,在下不敢自誇是男子漢大丈夫,這些事在下永不會……」他說不下去了,他想起銀衣仙子和莊婉容,對色字一關,也許他難以支持哩。

  幸而琴兒已搶著發話了,說:「我知道閣下是個大丈夫,所以另兩次相試已經被我請求谷主予以減免了。」

  「減與不減,與在下無關。請姑娘領在下一見谷主。」

  她向樓門口抬手虛引說:「好吧?請。但即使你能見到谷主,也不可能離谷。」

  他不做聲,大踏步下樓。

  各處小樓中,看去極少人蹤,巨樹圍繞的小樓,成了森林的一部分,他被囚的小樓,是東首兩座小樓之一,琴兒領著他走入一條光線黯淡的木柵小道,人行走其中,不見天日,左盤右旋,方走向中間北面的小樓,不遠哩!一面走,她一面招呼:「林相公,請小心隨我來,這兒中含生剋,機關密佈,稍一大意,便有性命之憂。」

  「有那麼嚴重麼?」他語氣中似乎不大相信。

  「各處陷阱角落中,豢養有從南荒移來的奇毒蛇類,如被咬中,不堪設想,敝谷主在這兒建基二十年,進入之人不死而能活著離開的人,未曾有得。」

  「是被機關所困麼?」

  「大部原因在此,另一原因是谷主的功力超人,即使能逃過三試重關,最後仍難逃谷主劍下。」

  「有人曾闖過三試麼?」

  琴兒略一沉思,久久方說:「有,十年前我十歲,是隨谷主入谷後的第三年,曾有一個中年人度過三關,可惜與谷主印證之下,兩招失手,血濺鬥場。」

  「這麼說來,如果在下要出谷,必須從谷主劍下闖出麼?」

  「不僅此也,還得自己覓路闖出這座懺情古園。」

  「闖出這座園,是要用劍闖麼?」

  「不必用劍,沒有人攔阻。」

  「哦!那太簡易了。」

  「怎麼?你說簡易?」她訝然問。

  「是的,輕而易舉,沒有人阻攔,一把火盡夠了。」

  她臉色一變,說:「那怎能用火?荒謬絕倫。再說,火摺子與火石火刀早就替你搜掉了,不可能的。」

  「笑話!怎算荒謬?為求生存,無所不用其極,不算過分,這兒有的是枯樹,江湖人如果不會鑽木取火,就不配做江湖人。」

  她不住點頭,站定轉身道:「高明,高明,但願你能平安出谷。」

  他一怔,訝然問:「咦!姑娘,你似乎有吃裏扒外之嫌。」

  她粉面一紅,黯然地說:「其實懺情谷的人,並非是妖魔鬼怪,只因二十年前谷主一時意氣逼死了師公……」

  「師公?」他急急插嘴。

  「是的,師公,谷主乃是我的恩師。恩師他老人家後來得到內情,後悔無及,也因此而性情大變,便與師姨以及姥姥等人,到這兒人跡罕到之地隱居,谷名懺情,原因在此,為了不許外人前來打擾,故而出此下策,其實師父並非人性全滅之人,不然何必考驗闖谷之人?只消將人斃了便成,何必費事?」

  他哼了一聲,不以為然。

  她淡淡一笑說:「你別哼,這確是事實,昨日你昏厥之後,師父曾給你服下她視為至寶的九還丹,更在用刑之後,用百花仙露及八寶生肌散兩種藥替你沖洗傷痕,不然你怎能恢復精力,你認為那使你痛苦的粉紅色液是鹽水麼?你錯了,那是百花仙露人間至寶呀。」

  他呆住了,木然地喃喃地說:「為什麼?為什……」

  她臉色一正,搶著接口道:「因為你與師公不僅臉形身材相像,而且個性幾乎完全一樣。」

  「真有那麼回事?」他愕然問。

  「我雖沒見過師公,但在姥姥口中,已知道其中詳情。據說,師父與師公衝突反目之時,師公一直未出聲分辯,臨死也未開過口,皆因兩人都太過剛強,因而鑄下大錯。」

  「令師的過去,姑娘可曾知道內情?」

  她搖搖頭說:「二十年前的事,師父絕口不談,僅姥姥有時告訴我們一鱗片爪而已,我們四姐妹,都是苦命的孩子,是師父偶或在江湖走動,帶回山谷教養的,師父對我們的恩深似海,眼看她老人家性情日變,痛苦日深,我們也夠痛苦的,真願她老人家不再在這兒自苦,唯一的辦法,就是讓她老人家離開這處傷心之地。」

  「這兒是世外桃源,怎說是傷心之地?」

  「你入谷的西園口,那座石像你可看到了麼?」

  他點頭苦笑道:「就是因為看那座石像,不小心落入陷阱。」

  「那石像之下,就是師公當年仙逝之地,那石像就是師父的肖像,你留意了?」

  他恍然,果然石像有八分酷肖叫他孩子的中年美婦,他的觀念開始改變,也黯然一嘆道:「令師是非常人,難怪她,塵世滔滔,何處沒有煩惱?令師在這兒,在她心靈之中是痛苦,也是安慰。姑娘,千萬不可勉強她,也許她入世之後,痛苦更深更烈呢。」

  她幽幽一嘆,轉身說:「承教了,走吧。」

  兩人繼續向前走,不久便到了小樓前,進入了廣場,樓下石階上二妞兒已經在久等了,含笑迎了上來,笑說道:「大姐,師父說他定然急著要來,是麼?」

  琴兒踏上石階,笑道:「果然不吃我們的食物,倔強著哩!」

  兩人伴著君珂登樓,樓上,懺情谷主與眾女已經分列樓中,谷主姐妹倆坐在樹藤所製的椅上含笑相迎。

  君珂觀念已有改變,不再傲岸,長揖為禮說:「晚輩冒昧,特前來求見谷主。」

  懺情谷主一怔,良久,轉面向琴兒注視說:「琴兒,你對他說了些什麼?」

  君珂搶著說:「晚輩曾當令徒之面,詆毀谷主,令徒因而為維護師門聲譽,故將懺情谷的由來略予說明。」

  懺情谷主沒做聲,琴兒鳳目出現淚光,緩緩在她身旁跪下了,顫聲說:「師父,琴兒心中難受,所以……」

  懺情谷主伸手攬她入懷,苦笑道:「孩子,我不怪你。」又對君珂說:「如此,也用不著老身嚼舌了,請下樓,以三招為限,三招你如能平安,老身送你出谷。」

  「晚輩心領盛情。」君珂行禮轉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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