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六〇


  百毒真君沉喝道:「站住!你不要命了?」

  她倏然回身,閃電似撤下寒芒暴射的長劍,冷冷地說:「我華山紫鳳並非怕事的人,你想怎樣?」

  百毒真君毫無表情,仍恢復他那陰陽怪氣的怪相,說:「你中元大傷,在雨中糟蹋得太久,我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,給你服下了一些藥,你再往狂風暴雨中鬼混,至少得大病半年,甚至可以送掉小命。」

  「我自信還禁受得起。」她嘴硬,可是並未往外走。

  「當你快進枉死城時,自信便不值半文錢了,怎樣報仇?」

  她頹然收劍,突然伏在門框上放聲大哭,想起報仇,她只感到心痛如割,那確是太渺茫了,不僅銀劍白龍是青城煉氣士的門人,事實上他的功力也比她深厚得多,任何要用武力解決的事,她都無能為力。

  百毒真君仍在吃他的肥雞,一面說:「我老人家一生中,大半是為了替人復仇而奔忙,我相信你會信賴我的,如何?」

  她止住哭聲,搖頭道:「對方功力太高,且他的師門更無人敢招惹,你老人家雖可信賴,但沒有用。」

  「哈哈!假使論修為,老夫即使能將全部能耐傳給你,也只配稱武林一流高手而已,像四明怪客那老奸鬼,我就接不下他三招兩式絕學,可是,你知道我是誰?」

  「前輩是百毒真君,小女子知道。」

  「呸!你知道了還敢藐視我?」

  「小女子不敢。」

  「你忘了我老人家的絕活?」

  「可是,你老人家卻無法對付四明怪客。」她在激。

  百毒真君嘆口氣,苦笑道:「確被你說對了,那老奸鬼江湖經驗太過精明,又從不與人結夥,獨來獨往神出鬼沒,想計算他也無法接近,他的修為也將臻外魔不侵之境,我只好認栽。」

  「那就不必提了。」姑娘絕望地說。

  「你與四明怪客有仇?」百毒真君問。

  「不!與他風牛馬不相及。」

  百毒真君喘出一口大氣說:「不是他就好,你別忘了我老人家的絕活,毒藥。」

  華山紫鳳就要套他這句話,欲擒敵縱地說:「光是毒藥,成得甚事?」

  「笑話!」百毒真君蹦下地來怪叫,又道:「毒藥足以橫行天下,你不信?丫頭,跟我十天半月,我傳你的用毒絕活,也把拳劍傳你。」

  「我師父不會答應。」她仍在玩花樣。

  「呸!我又不收你為徒,瘋婆子那兒不用擔心,我已有一個門人,名頭夠響亮,叫金羽大鵬田克榮,可惜他死腦筋,沒有用毒的頭腦和機智,使我失望,希望你為毒物發揚光大,名振武林,別廢話了,你先歇會兒。」

  ***

  君珂並未直接達仙霞嶺,在中途有耽擱,離開了東下官道,讓所有的人撲個空。

  他冒雨趲趕,心中鬱鬱,到了兩省交界處街口鎮便找客店住下了,這兒設有街口巡檢司,他必須在這兒查驗路引,方能進入浙江而不致發生麻煩,查驗遊學路引之後,他不走了。

  他這一天一夜中,心情始終沒開朗過;他不想找濁世神龍算賬,也不願與他的女兒糾纏浪費感情,上一代的仇恨如想丟開,未免太困難了些,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,自是不能免俗,耿耿於懷。

  他對昨晚的事,更感到心中歉疚,那銀衣仙子竟然是處子之身,想不到竟會做下這種無恥之事,雖則他有點痛恨,卻也生出憐憫之念,無論如何,她總算將清白之軀交付與他了,雖不是他的錯,但他怎能完全推卸責任?

  在這兒,他購置了行囊衣物,早早歇息,準備明晨進入浙江,愈早到達仙霞嶺,也可了卻一樁心事。

  大雷雨在夜間停了,一早,朝霞滿天,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,雨後的山間曠野,令人精神煥發,經過一夜的靜思,君珂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,他決定不再去想那些令情緒困擾的問題,盡量忘卻那些牽情涉愛的往事。

  但他真能太上忘情?委實不易啊!

  一早,他結賬拾掇起程,一身衣衫飄飄,腰懸長劍,肩上掛著小包裹,提著書篋兒,頭上沒戴巾,黑油油的頭髮挽成一結,用青巾綁住,孤零零地飄然上道。

  官道在新安江的左岸蜿蜒而下,江兩岸群峰起伏,看去全是無盡的峰巒和遮天蔽日的古林綠草。江水渾濁,向東滾滾而下,聲勢驚人,澎湃洶湧向下猛瀉。

  雨後初晴,但道上並不泥濘,因為行人稀少,沒有人馬踐踏。

  君珂獨自趲趕,無心欣賞山水,逐漸接近了嚴州府的敦安城。

  四望無人,隆隆水聲中,突然從左面一座山谷中,傳來一聲長嘯,高亢入耳,音源聽去就在左近。

  君珂心中悒悒,他不想管閒事,僅向嘯聲來處輕瞥了一眼,仍走他的路。

  運氣來了,泰山也擋不住,相反地,霉運來了,玉皇大帝也躲不掉,君珂走了霉運,他想不管,但由不了他,霉運已經臨頭。

  剛到了谷口,官道向內繞,從谷口橫過,谷口有一座不太濃密的樹林,他碰上了麻煩。

  驀地,一條灰影從林中向官道急掠,好快!輕功已經登堂入室,那是一個人,一個鶉衣百結的少年人。

  少年人右手握了一條黃竹打狗棒,鶉衣上血跡斑斑,看去像是受了傷,但身形仍是奇快,似乎腳不沾地;小小年紀有此修為,值得驕傲。

  還未出林,兩側林梢上突然傳出兩聲叱喝,飄下了兩個青影,人未落地,半空中撤下了一把長劍,腳一沾地,恰好截住襤褸的少年人。

  人站穩,面貌乍現,原來是兩個青衣中年人,一是駝背的兇猛大漢,一是只有右手的獨臂人,同樣生得兇猛,額上還留著一道刀疤,直拉至鬢角旁。

  兩人左右一站,截在路中,駝背大漢桀桀笑,笑完說:「好小子,你如果跑得掉,咱們還用混?留下,認命啦!小輩。」

  少年人猛地向林中一鑽,想從旁溜走。

  刀光一閃,林右樹後遞出一把單刀,有人沉喝:「回去,咱們已等候多時。」

  少年人大概知道走不掉,火速後退,橫杖屹立,但神態極為惶急,大眼睛四面環顧。

  林右樹後現出一個執單刀的青衣人,是個右腿瘸了的中年大漢。

  林左,也出來了一個獨眼灰衣中年人,手中挺著一柄虎頭鉤,身材甚高。

  後面,追來的是兩個歪嘴缺耳大漢,一高一矮,手中各握了一把雙刃斧。

  六個大漢都是有缺憾的人,將少年人堵在林緣,六種兵刃齊舉,少年人要想突圍,恐怕無此可能。

  君珂感到奇怪,身不由己駐足而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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