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

  這孤零零的青衣人,就是歷劫歸來的天涯過客林世銘。過了鄖陽府,他用不著晝伏夜行了。

  他手執木杖,身上沒有任何行囊,也沒帶兵器,沿漢江北岸西行。走了百餘里,便向北一折,沿一條小河急上;這小河便叫天河。

  這是一條河谷,林蔭蔽日,古木參天,但聽獸吼禽鳴,令人毛骨悚然,也心曠神怡。四月天了,大太陽曬得人懶洋洋地,卻沒有燠熱的感覺,反而有點涼習習。

  他的腳程奇快,半天趕了百餘里。太陽偏西,他越過小河,進入西北接天奇峰的叢莽中。

  他仰首前望,一面喃喃輕呼道:「佩玉,我回來了。彭恩公一家得以保全,我險些卻血濺荒山,總算吉人天相,得遇貴人援手,保全性命。我回來了,但劫後餘生的我,已經不似當年的我了,不知你還認識我麼?」佩玉,是他的愛妻的名字。

  他眼中現出稀有的光彩,微笑著向一座山谷內趕去。山谷內部,有一座小村落,那是百劫餘生、被安頓在這兒的荊襄山區內的流民。

  他繞山而走,避免與村人照面。連翻數十座峰巒,到了一座山谷,天色已是入暮時分了。

  山谷四周,是插天奇峰,這兒也可以說是盆地,但有南面兩座山形成的低拗,洩出谷內小溪的積水山洪。

  谷地寬約五六里,有一塊土地被開闢了,但大部分仍被遠古森林所佔據。

  這兒,真算得是世外桃源,由小溪南行,約二十里方可到達一座小村。平時,須日正當中前後時辰中,方能在小徑上行走,免被猛獸所傷。午時一過,猛獸便開始活動了。

  附近的村民,每年舉行四次規模極大的狩獵,全力獵殺猛獸,但仍未能使威脅減少。

  林世銘他不怕猛獸,歸心似箭,展開輕功狂掠,那些虎豹豺狼還來不及咆哮發威,他已經飛越而過了。

  進了山坳,驀地黃影一閃,接著是一聲震天咆哮乍起,兩頭猛虎從左側山壁上衝出,迎面截住了。

  「咦!你們跑到我的禁區內撒野來啦,饒你們不得。」他自語,手挺木棍衝出,大吼道:「孽畜該死!」

  雙虎見了人,竄出唬人;咆哮無效,人反而撲上,它們反而嚇了一大跳,向側分閃。

  世銘豈肯讓他們溜跑?暗說:「這八尺長的巨大白額虎,為何竟然怕人又竟會閃避?怪哉!」

  他一聲大吼,棒出「狂風掃葉」,要將虎腿打折,棒上風雷俱發,攻勢兇猛絕倫。

  兩虎向左右再縱開,齜牙咧嘴咆哮,卻不向前攻撲,也不退走。

  「咦!這兩個畜生倒像狗哩,光窮叫發威卻不上撲,這種怕死的老虎罕見哩。」

  他發出一聲震天長嘯,先通知乃妻,接著大吼:「怕死的畜生,不搶上就讓開。」

  兩頭猛虎以吼聲作為回答,就是不讓開。

  「著!」他大吼,人急衝而上,棒出「泰山壓卵」,要擊斷虎腰。老虎這玩意並不太可怕,只是太嚇人;銅頭鐵爪豆腐腰,用重傢伙誘它前撲,閃在一旁在它腰背上來上這麼一記,準可將它放倒。說來簡單,有把握的朋友不妨一試。

  猛虎竟然通人性,居然向後疾退,連聲怒吼,讓過了一棒,怪極!

  他心中一懍,暗說:「咦!這兩個孽畜居然和人鬥智哩!如果它們潛伏……糟!不如佩玉怎樣了,這兩頭畜生如果曾經進入了山谷內……」

  他心中大急,佩玉只會些普通防身拳腳工夫,萬一這兩頭兇猛而兼陰譎的怪虎曾經進入過山谷,乃妻豈不危險?他一急之下,勃然大怒,且先斃了這兩頭畜生再說,便向前揮棍急射。

  兩頭猛虎也知危機已到,一聲咆哮,向兩側一分,腥風暴起,山谷為之應鳴,左右盤旋,突然一上一下疾狂地撲上,比平常的猛虎不知快了多少倍。

  世銘心中一震,手上加了十成真力,棒影如山,攻入腥風黃影之中。

  兩虎一撲即閃,沙石飛旋,四爪急抓,鐵尾狂掃,縱跳如飛,但見黃影八方閃動。

  兩盤旋之後,世銘的木棒有兩次與虎爪錯過,只覺反震力奇大,棒上所發的真力,竟無法將虎爪擊傷。

  這怎成?打兩頭無知畜生也如此吃力,豈不荒謬絕倫?他驀地收招,木棍前指,猛地一聲大吼,專攻向一頭猛虎,不貪多,一條一條收拾。

  被襲擊的猛虎突然縱起,雙爪前伸凌空下撲。

  另一頭猛虎一聲低哮,貼地竄起,突然旋身一尾掃出,攻向世銘的膝後彎,配合得十分巧妙。

  世銘棒化「朝天一柱」,迎面向上連吐三棒,同時縮腿上躍,閃過下盤襲來的虎尾。

  「啪啪……叭!」三聲怪響,下撲的巨大虎爪連拍,接下了三棒。

  世銘向下一挫,身軀墮地。

  猛虎也一聲咆哮,向側縱落。

  「好孽畜!該死!」世銘大叫,翻身衝近另一頭剛收尾的猛虎身後,舉棒便砸。

  這剎那間,一條小青影由谷內射出,相距十餘丈,脆嫩的叫聲先到:「大黃二黃退!住手!虎不咬人。」

  世銘一驚,百忙中撇棒,扭身猛旋,棒由虎臀側方掠過,他棒下留情。

  雙虎向兩側分縱,世銘也轉過身來,恰好迎住小青影,他驀地驚呼:「咦!你……你是……是君珂兒麼?」

  小青影在丈外止住衝勢,聞聲一驚。身形一止,便可看清他的相貌了。喝!好俊秀的小娃兒。

  黑油油的長髮用青綢髮結綰住,圓圓娃娃臉紅馥馥,大眼睛白少黑多,亮晶晶地如同午夜朗星,挺直的鼻梁,朱唇如火,嘴角略向上彎,微含笑意;修長的黑眉,眉梢入鬢而略彎。好一個俊秀的小娃兒!

  他穿著一身青色勁裝,身材已有五尺高,渾身肌肉似要繃出衣外,結實得像頭乳虎。

  小娃兒一聽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,而又是一個臉上有刀疤,缺掉半隻右耳輪的人,不由一怔。聽口音,叫他為「兒」,他怎能不詫異?

  他的大眼睛現出迷惑的神色,定神一看,也驚噫了一聲,怔住了。對方那雙眼睛,以及修偉的身材,甚至口音,太熟悉了。

  「咦!你是誰?怎麼知道我叫君珂?」他訝然叫。

  父子久睽兩年餘,算起來不算太久,所以見面便認出了;但世銘臉貌已有極大的改變,難怪君珂不敢相認。

  世銘扔掉木棒,喜極垂淚,顫聲叫道:「孩子,我是你爹。你失蹤兩年餘,天哪!你……」

  君珂向後退,大聲說:「不!你不是我爹爹,你的聲音相像,但面貌……」

  不遠處小徑中,由林裏搶出一個青衣中年美婦,手持一把雙股獵叉,向這兒尖聲叫:「世銘,世銘!世……」語音急促抖切,人向前急奔。

  世銘向前急迎,狂叫道:「佩玉!佩玉!佩……」

  相距兩丈餘,佩玉突然站住,丟了叉驚叫道:「世銘,是你麼?你……」

  世銘苦笑,也站住說:「彭恩公全家得免,我手刃三十八名惡賊,百劫餘生,兩世為人……」

  佩玉失聲尖叫,向前飛撲,投入他懷中,又哭又笑情難自己。她顫聲呼喚,淚下如繩:「世銘,苦了你了,苦……」

  小君珂奔至兩人身旁,手牽世銘衣袂,跪下輕喚:「爹,恕孩兒剛才無禮。」

  世銘伸一手挽他入懷,三個人擁抱在一塊兒,抹掉眼淚向谷中相挽而行,走向谷旁三棟茅屋。兩頭猛虎低聲咆哮,閃入兩側岩石茅草之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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