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鋒鏑情潮 | 上頁 下頁


  「那就成。咱們江湖中六大怪物四大魔君,平時碰不在一塊兒,誰都久聞大名,誰都認為自己了不起。目前六大怪物到了三個,正是印證的好機會。你要是掃了咱們的興,連你也拿來試招。」

  「晚輩……」

  「滾開!小鬼們。」地府冥君兇狠地叫。

  寒風掌怎敢再說?乖乖地逼在一旁。

  「小子,你替咱們作證,要好好看清,誰的功力高,誰所化的屍體便先消失,雖一指一甲,亦算在內。」火焰神要向他吩咐。

  寒風掌汗毛直豎,暗暗叫苦。這些怪物誰都不敢招惹,等會兒他如何宣佈勝負?弄得不好,一百條性命也完了。但他又不敢拒絕,真是啞子吃黃蓮。

  三個怪物同時伸出大手,赤焰神叟叫:「小子,下令!」

  寒風掌硬著頭皮,正要發令。

  「慢著,算我一份。」遠處林中突然響起了兩聲語音,細如蚊蚋,但直貫耳膜。

  三個怪物臉色一變,齊向北面半里外密林看去。

  林綠外,鬼魅似的飄出一個人影,灰袍飄飄,生得五短身材,一頭披肩的銀髮,渾身上下,竟未沾上一滴雨水。遠遠地,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和裝束。小眼睛,白眉從眼角掛垂,長有寸餘。是膽鼻,虯結如球的兜腮大鬍子。腰中繫了一條小山藤,手中拖了一條六尺長的小竹杖兒。正咧著嘴嘻嘻笑,大袖飄飄,袍尾搖曳,大踏步向這兒走,每一步竟有七八尺長短。天!看去慢,其實快極,他像是用縮地術,不然怎會那麼快?

  地府冥君一聲怪叫,轉身扭頭就跑,去如流星下瀉,瞬即遠出十餘丈,溜了。

  赤焰神叟大概還不認識來人,大喝道:「什麼人?哼!真是膽大包天……」他突然發覺地府冥君溜走了,心中大駭,把話嚇回肚中去啦!

  相距還有三四十丈,老怪人尖叫道:「咦!地府冥君,慢點兒,怎麼?你跑?我老不死的,閻王不收,你怎麼也不收?不像話。」

  百毒真君這才著了慌,臉色大變。武林中,提起六大怪物四大魔君,連死人也得發抖;十個宇內怪人的功力,彼此相去不遠,相差不會太多,全修至功力通玄、藝臻化境的無上境界了。他們遊戲風塵,喜怒無常,亦正亦邪,亦魔亦怪,殺人不眨眼,拿人命當兒戲,碰上他們高興,準有人倒霉。江湖人對這些性情古怪的十個老不死,避之唯恐不及,寧可繞道而走敬鬼神而遠之,也不願和他們碰頭;雖則有幾個是正道奇人,也沒有人敢和他們親近。像六大怪物中,枯藤怪姥李姥姥和九指神龍柯湘,他倆人就是嫉惡如仇,了不起的白道奇人,可是個性不近人情,同樣沒人敢和他們打交道。四大魔君中,雷火判官皇甫聖,也是個血性怪人,在江湖上主持正義,惹火了他,他會迫你到天涯海角,化骨揚灰方肯罷手。但他也沒有朋友,只有仇人。

  百毒真君一看地府冥君叫著開溜,便知不妙,如果對方不是了不起的人物,有三個宇內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在場,還用得上逃走?

  他心中一動,倒抽了一口冷氣,猛想起武林中還有兩個已修至仙凡之間,享譽江湖一甲子而盛名不衰的怪人來。這兩人,合稱武林雙奇,一叫銀河釣翁,一叫四明怪客沈明昭。在六大怪物和四大魔看中,吃過兩人的苦頭,被戲弄得暈頭轉向的頗不乏人,十分可怕。

  他再看來人的古怪打扮,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;但他不服氣,向赤焰神叟叫道:「周老兄,聯手。」

  「聯手?笑話!天下還有值得咱們聯手的人?你未免太輕視了自己。」赤焰神叟撇著嘴說。

  「非聯手不可,四明怪客沈老鬼來了。」

  「什麼?」赤焰神叟驚問。

  「這老鬼是四明怪客沈明昭,武林雙奇之一。」

  人的名,樹的影,赤焰神叟大吃一驚,一聲長嘯,左手一抖,打出三顆朱紅色的赤焰流光彈,如飛而逃。

  百毒真君也探囊揮手,空間突然出現一團淡綠色的輕霧,迅速地四散,人在霧後一閃而逸。

  寒風掌一聽「四明怪客」四字,突然如飛而遁,大叫道:「哥兒們,快走!」

  七名夥伴不是毛頭小夥子,耳朵又沒聾,還待招呼?已經在同一時間撒腿就跑。有一個不夠機靈,跑慢了些,被淡綠色的輕霧追及,突然向下一仆。

  「哎……」他只叫了半聲,略一抽搐,便暈厥在地。

  四明怪客已到了十丈內,疾衝而至,毫無異樣地衝過綠色淡霧,一掌扔出,三彈直打入地中兩尺餘,怪叫道:「怎麼?你們學兔崽子溜得這麼快?百毒真君,你放起屁來了,留下,留下!我老人家要拆你的骨頭,塞住你的屁門,打斷你的狗腿。」

  他叫,但並未真追,大概早已聽清他們的話,知道地下的屍體並非他們所殺,也就不再追究了。他探囊取出一粒豆大丹丸,塞入已暈厥的賊人口中,拍了他一掌,一隻手吊起他說:「小兔崽子,埋了你的同伴,不許偷懶。為人不做虧心事。夜半敲門心不驚;你跑什麼?可見你定然不是好東西。埋了人,你自己滾蛋。」

  「噗」一聲將人扔了,草鞋聲踢踢拖拖,向百毒真君等人逃竄的方向走了,一面還在叫:「兔蛋們,哪兒走?我老人家來了,嘻嘻!」

  賊人爬起,抹掉臉上的泥漿,驚得渾身發軟,一面倒抽一口涼氣,一面拾起一把劍掘土,說道:「天!兩世為人,這些瘋子!怪物!可怕得緊。」

  ***

  終南隱叟兄弟兩人,在九華山南麓一間茅舍中,一住十五日,替林世銘療傷。庭芳既名為隱叟,定然是在窮山惡水間流連的人,對醫道藥理自不等閒,身上有的是靈丹妙藥,內外傷和奇毒難不倒他,十天中,林世銘已經起死回生,可以下床走動了。

  可是,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,額角顴頰留下了顯明的傷疤,右耳輪丟掉半個,往日的英俊面容,已經在疤痕缺耳中消失,但仍可依稀地看出往日的英風豪氣。

  這天,終南隱叟兄弟對他說:「世銘,老朽必須返回終南一行了。你已經復原了八成,可在這兒療養十天半月。目前你的相貌已變,江湖中已無人再認出你的本來面目。你要不要老朽在江湖放出訊息,說你已離開塵世?這是值得的,爾後不會有人再找你了。」

  林世銘稱謝不已,說:「前輩明鑒,晚輩仍不願在江湖除名,讓賊子們有所顧忌,免得再找彭恩公的麻煩。」

  「短期間是不會的,他們還不知彭勝安一家並未死去。這也好,讓賊人專心找你,免得再到彭家村鬧事。世銘,你這種捨命酬恩的行徑,替咱們武林留一佳話,令老朽深感慚愧。別了,後會有期。」

  林世銘大拜四拜,恭送兩人出門,跟在身後直送下小道中。老人說:「你回去吧!千里搭長棚,終須也有盡日;後會有期,好好珍重。」

  世銘躬身相送,顫聲說:「兩位前輩珍重。他日有緣,當詣終南叩謝兩位前輩!臨危援手起死回生的大德。」

  「哈哈!你也落俗套了。」兩老在大笑聲中,飄然而去。

  ***

  半月後,一個孤零零的青色人影,晝伏夜行翻江而上,由漢陽府折向北行,走漢江急趕襄陽府。

  鄖西縣,位於湖廣河南陝西之中,設縣不到兩年,原稱南門堡。這一帶,在荊襄匪亂之前,是萬山叢中的小天地,被列為禁區,平民百姓不許進入,卻成了盜匪的巢穴。自從元朝中葉以後,直至前年匪亂平伏之前,這一帶與湖廣四川交界的廣大山區一般,都是逃丁流民的天下,大明皇帝管不住他們,他們也不敢出山。三省的大官們也互相推委,說不是自己所管的轄區,便任由山區的人自生自滅,也任由巨寇強徒在內潛伏、滋生、蔓延。

  直至劉千斤作亂,建立偽「漢」,年號「德勝」,便向外搗亂大明的江山。這一搗,搗掉了數十萬人的性命。還好,這一帶總算被搗入大明的版圖,平靜了一二十年,暫時安靜,爾後經常發生麻煩。直至明朝末年,這一帶又成了人間地獄,血流成河,屍堆成山。

  過了鄖陽府,崇山峻嶺中鬼打死人,虎狼成群,奇禽怪獸經常出沒;單身客人走這條路,等於將腦袋提在手上,隨時可能提不動掉下來,完蛋大吉。以往,在漢江附近方有人煙,沿河西上是到陝西白河縣唯一的一條水道。白河縣原屬鄖陽府,與鄖西同時置縣;原稱白河堡,屬陝西與安州河陽縣。去年九月,仍劃歸陝西與安州,湖廣算是損失了一個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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