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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七


  「不可能把燕山三絕那些人,調過來全用上。」生死一筆搖頭苦笑:「上次在揚州,追魂神膽陸檔頭就明白表示過了,他們護送珍寶回京是唯一要務,不會和姬玄華拼命。上次他們死了十幾個人,到現在還埋怨我調度不當呢!其實他們已嚇破了膽,在揚州逗留片刻便急發航,要他陪我威脅江都弔客,他如坐針氈迫不及待匆匆走了。我又不能直接指揮他們,孫大人不在,誰也休想調動他們。萬一會合後,姬玄華追來了,珍寶如果有所失閃,他一定會把責任往我身上推,所以我想和他們會合,以免日後有大麻煩。」

  「他們並非嚇破了膽。」勾魂無常為其他的人辯護:「而是保護珍寶第一,如非必要,不想暴露實力,不希望犧性有限的人手,會合之後,就可以看到他們如何對付姬玄華了。因為姬玄華肯定會追來,揚州那些牛鬼蛇神,絕不比魚藏社的殺手高明,阻擋不住姬玄華的雷霆搏殺。」

  「天殺的!我已經感覺出,這狗東西距離我們愈來愈近了。」神拳鐵掌是吃過苦頭的人,對姬玄華特別敏感:「他認為吃定我們了。任何一個人,認為對手軟弱得像待宰的羊,一定會毫無顧忌下手攻擊的,絕不會手軟放棄兩萬銀子之事。」

  他說姬玄華愈來愈近,真有人神色大變。

  「不要說蠢話擾亂人意。」生死一筆不悅地叱喝:「我算無遺策,迄今為止,仍然能有效地控制他的動靜,不再威脅到咱們的安全。我估計揚州方面,最少可以纏住他三至五天,這時就算他動身追趕,永遠也追不上咱們了,你們沒有風聲鶴唳的必要。明天會合之後,他最好死在揚州算了,免得讓咱們剝他的皮示眾天下,哼!」

  「你們實在應該花錢消災,早些把兩萬銀子給他的。」鏡花妖嘆口氣說:「他以花花公子的面目遨遊天下,花的錢像流水,有機會多賺些,他怎肯放過?你們這次下江南賺了好幾十萬……」

  「女人,給我閉嘴!」生死一筆大為光火:「這不是花錢消災的問題,而是東廠威信的尊嚴不能損毀,你懂不懂?我問你,他到底善用哪一種兵刃?身邊暗藏了些什麼歹毒器械?」

  「他身上根本沒攜有兵刃暗器,買來或奪來的兵刃用後即丟。」鏡花妖說:「我想,十八般長短兵器都精通,摘葉飛花也可殺人,不需攜帶兵刃遨遊天下。」

  「鬼話,你在長情人的志氣。我想,他對你可能仍有幾分溫情。」

  「長上,你這話有何用意?」鏡花妖臉色一變:「你饒了我吧!請不要再從我身上打主意。」

  「嘿嘿嘿……」生死一筆發出一陣陰笑:「那對你也有好處呀!你也該為自己好好打算,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,你得到好處咱們也跟著沾光,何樂而不為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放心,我會替你好好安排,嘿嘿嘿……」

  ***

  船頂著凜冽江風,輕靈地滑過小村鎮河面,可以清晰地看到碼頭上,所泊靠的二十餘艘大小船隻。生死一筆的兩艘船燈火全無,不見人跡。鎮街上也燈光稀少,這小地方沒有夜市。

  從艙窗縫向碼頭察看的唐小姑娘,用肘輕碰姬玄華的手膀。

  「這時向他們討債,正是時候哪!」小姑娘低聲說:「再這樣無所事事跟蹤,煩都煩死了。」

  「跟蹤本來就是無聊最煩人的事,沒有耐性的人難以勝任。」姬玄華輕鬆地說:「傻女孩,這時找上他們,能討得到兩萬銀子的債嗎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只有傻爪才會帶了笨重的金銀,在數千里長途中冒風險,我保證把他們剝光,最多只能搜到三兩百銀子,距兩萬兩差了十萬八千里,何必費神?」

  「收一兩算一兩……」

  「你老爹是百萬富豪,你怎麼這般小家子氣?呵呵……我要他們前面的人償付。」

  「他們也不可能帶有兩萬銀子呀?」

  「珍寶折價,抓一把就夠了。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那兩艘船,其中一艘藏著從虎丘魏奸生祠,搬走的價值數十萬珍寶,我要定了。」姬玄華眼中閃爍著冷電:「大奸大惡竊國,我竊大奸大惡的珍寶,虎狼相殘大快人心,我心安理得,殺起人來理直氣壯勇氣百倍。」

  「哦!旱天雷搶劫了生祠……」

  「他搶了好幾處生祠,連魏奸的故鄉最大的生祠也搶了。」姬玄華眼中,肉食猛獸的厲光更為熾盛:「珍寶對富有的人,只是一種玩賞物。但對家破人亡的窮苦百姓來說,卻是救命的靈丹。我把這些珍寶,讓富有的人玩賞換取他們的金銀,救助瀕死的百姓,各蒙其利,我做得於心無愧,手段是暴烈了些。但我問過蒼天,請蒼天指示我有否更好的手段做得更好?」

  「大華哥,蒼天怎麼說?」姑娘的嗓音也變了。

  「蒼天什麼也沒說,他是袒護大奸大惡的。」姬玄華獰猛的神情極為懾人:「家父號稱天王,自以為替天執法;你父親自以為是金剛,可以掃滅天下邪惡。結果,兩人心灰意懶,枉勞心力不可回天。」

  他的嗓音變得很可怕,一雙拳頭握得緊緊地。

  「十二年前,記得那個派太監至各地徵稅的皇帝嗎?那是萬曆四十三年。從七月就開始鬧旱災,蝗蟲遮天蔽地。直至四十四年四月,旱蝗再起,餓死了二十餘萬人,饑民易子相食,男子殺妻充饑。我從山西、湖廣、南京,幾位親朋好友運糧進入災區救災。前後三年,我家的千萬家財,以及萬畝的大田莊,三易其主,在這三年中僅剩下草屋一間,家財散盡後繼無力,眼睜睜看著萬千饑民在痛苦中填於溝渠。小華,我就是在那種慘絕人寰的環境中成長的呀!那種欲哭無淚的無力感,使我覺得如果沒有錢,你連救一條蟲也不從心,所以……我能怎辦?我能正正當當憑一雙手規規矩矩賺錢來救助蒼生嗎?我能賺多少呢,養活自己也不容易哪!我只是一個匹夫,我不懂用仁義道德救世的大道理。當我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,狂奔百里去催請另一救災站紫急撥糧,踏過滿地餓殍的原野,我只有一個念頭:你已經無法用仁義道德去救他們了。」

  「大華哥,你……你也無力救天下蒼生呀!」姑娘感到眼前朦朧,伸手輕撫他的臉頰,摸到滿手淚水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他深深吸入一口氣:「我只能有一步走一步,做一個匹夫所能做到的事。天下大亂將起,我不知道日後的道路該如何走。也許,我會像你爹和我爹一樣,心灰意懶不再問人間疾苦,找地方躲起來頤養天年。」

  艙門響起敲擊聲,驚醒了倚偎著睡在窗下的愛侶。

  「有事嗎?」姬玄華掀被而起。

  「看到燈號了。」門外的舟子說。

  白龍的組織相當龐大有效率,信息的傳遞十分迅速確實。兩天之內,沿河各埠頭策應的人便已準備就緒,佈下了綿密的策應網。

  拉開窗,便可看到右前方黑沉沉的河岸,一星暗紅色的光芒不住閃爍,綿綿不絕呈現一長三短的閃光,固定在原地不會晃動。

  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姬玄華問。

  「那是涇河鎮,已經進入淮安府地境了。」

  「他們的船在這裏?」

  「信號指示是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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