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歲月 | 上頁 下頁
一三五


  「拜託拜託,不要用這種怪嗓子說話,你要裝鬼嚇我嗎?」他又好氣又好笑:「有什麼條件?」

  「我只是一個帶路的,不負任何責任。」假書生改用女性的嗓音說話。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劫持不了我。」

  「憑你那變化多端的妙身法,我相信。」

  「怕實力不足,你可以邀神魔費文裕相助。」

  「他有更重要的事待辦,我不能耽誤他的事。我答應你的條件,何時動身?」

  五嶽狂客一群人,目的是保全善類,東廠賊一走,他們的目的便達到了。

  而費文裕的目標,卻是痛宰東廠惡賊。先後來了三批專使,已經宰光了兩批,這一批也必須殲除,不許這些惡賊活著回京,再屠殺其他的忠臣義士。而惡賊們即將動身,費文裕怎能離開?

  「隨時可走。」假書生說。

  「好,咱們立即動身,我去僱船。」

  「我有船,碼頭。」

  「走。」他的語氣堅定沉著。

  「不後悔?」

  「去你的!」

  「我領路。」

  「請。」他一面傍著假書生走,一面用手在身後打出一連串暗號。

  他知道,五嶽狂客的人與費文裕,都可看到他不斷打出的手勢暗號,他們在暗中留意他的舉動。

  ***

  船是輕巧的單桅單艙快舟,輕靈快捷,在湖上如果有中等微風,一個時辰可駛三十里以上。像這種寒烈的初冬時節風浪甚大,一個時辰揚帆飛駛,五十里只多不少,真是名副其實的水上飛舟。

  在漕河行駛,這種風只能掛半帆,往來船隻甚多,速度快相當危險。

  他發現扮舟子的兩個人,原來是兩位侍女。

  艙僅可容納五六個人,不分內外,艙板面加鋪了天藍色錦褥,一張矮案,明淨清潔,散發著淡淡的幽香,一看便知是女性味十足的自用輕舟。

  「是你家的船?」他盤膝坐下,有脫掉靴鬆散一下的慾望,覺得穿了靴踏在這種雅潔的錦褥上,未免太煞風景暴殄天物。

  「是的。」假書生微笑著整理茶具,宜興的紫砂壺小巧古樸,船像天鵝般平穩破水,茶具毫不晃動:「船身用豬油薰烤,破水力極佳,而且用輕帆,所以速度甚快。你猜,我沏茶的是什麼水?」

  操舟只需一個人,一手控舵一手操帆。另一侍女在後艙面,生起了小火爐燒水。

  「唔!是龍井茶。」他取過茶缸,揭蓋嗅了片刻:「不會是去年留下雪水吧?」

  「這裏哪像你們北方人,到處掘窟藏冰?」假書生白了他一眼:「我用的是第二泉的水。」

  「你真會享受,天下第二泉在哪裏?」

  「在無錫西門外惠山寺,叫惠山泉。用船去運,很方便的。」

  「北方人也不是處處掘窟藏冰,只有會享受的大戶人家才有此能力。據我所知,紫禁城那位皇帝,在京城四周,建有上百家藏冰窟,還有不少官吏經管,夏天不小心冰溶化了,要被殺頭的。」他有無限感慨:「你用船運天下第二泉的水沏茶,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辦得到的。我也有此能力,但我不會做這種事。」

  「先天下之憂而憂?」

  「我這草莽狂夫配嗎?我真不明白,你們家一定富甲一方,生活富裕如意,你扮起綺年玉貌雍容華貴少婦,不需做作就自然流露出逼人的富貴風華,這種氣質的養成是學不來的。但是,為何要做荀秋陽南貨行的司命保護神,能得到些什麼好處?你們家需要這些好處嗎?」

  「為了師門的一點小淵源。」假書生說:「我們家不需要別人的好處,幾乎可以說與世無爭。」

  「師門淵源?潮音魔尼,假尼姑梁丘七忘?」

  「是我的師祖,你真知道他老人家?」

  「家父知道。好像他們早年曾經有一段不愉快的往事,但卻不是仇敵,意見相左少不了見面就你嘲我諷,拌嘴吵鬧當然不愉快啦!」

  「多久的事?」

  「我也不清楚。老一輩的人,提起往事通常只談得意愉快的一部分,其他部分留待帶進天堂,留給自己背負。哦!她該有近百年紀了,在何處參修?」

  「家師祖已仙逝十六年,我周歲她老人家就升天了。」假書生黯然:「她老人家在胥母山縹緲精舍參修二十年,縹緲精舍便是上一代的荀東主,贈給她老人家隱居的。她在武山,生活所需與照料的人,由家父派遣供奉。哦!她老人家與你爹鬧得不愉快,起因是不是你諷刺我六合解脫神功的意見?」

  「我想,也許吧!」他接過假書生送上的一杯茶嗅了片刻:「其實我也不清楚,只從家父口中,由不以為然的語氣裏,知道家父對混和垃圾式的練功法頗為反感,種因也可能涉及其他的事故。」

  「會不會涉及情愛糾紛?」

  「不害臊!姑娘們就會往情愛裏鑽牛角尖嗎?」他大笑:「哈哈……家父年方半百呢!令師祖如果在世,都快近百大壽了。家父十六歲遨遊天下,與令師祖碰頭,令師祖該是年近古稀高壽的老太婆了。年輕人眼高於頂氣傲於蒼,向老前輩的所謂絕學挑戰,是十分正常的事。我想,老少兩人一定難分勝負,卻又死不承認對方的優點,因此爾後不見面則已,見則必將吵鬧不休,所以……到底他們是否已經分出勝負,我就不知道了,反正我爹沒說,也很少提及。」

  「姬兄,你真要波及荀東主的船,荀東主怎承擔得起這大災禍?所以不得不……」

  「我並不想波及他的船。」他有點意興闌珊:「你幫他用挾持脅迫的手段應付我,反而促使我激烈地介入,不但毫無好處,而且適得其反。我希望你能讓我把她母女平安地帶走,不傷和氣。我覺得你裝腔作勢扮得很傳神,還真被你雍容高貴的風華唬住了,相處之後,卻發現你溫柔敦厚脫俗可愛的一面,我真的不願和你兵戎相見,保持這份友誼。我答應你,絕不在荀秋陽的貨船鬧事,其他方面就無法保證了,畢竟情勢不是我單方面所能控制得了的。」

  假書生看出他情緒低落,瞭解他之所以答應不在貨船鬧事,並非出於心甘情願,多少有點在被迫的情勢下低頭意味,心中仍有不滿,答應得相當勉強。

  「我會讓你把人平安帶回。」假書生像是向他保證:「姬兄,你對旱天雷這個人,曾否有些風聞?」

  「你也要管旱天雷的事?」

  「好奇而已。我足跡不曾到過江北,最遠僅及南京,對天下的英雄人物,僅限於耳聞。這位名震天下的大盜旱天雷,在這裏做了這件大快人心的大案,事先僅露過一次面,居然沒有人知道他的一切動靜,果真是神出鬼沒,可把蘇州的各方人馬嚇壞了。我擔心。」

  「擔心什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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