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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


  姬玄華是化裝易容的專家,費文裕更是化裝易容的宗師級人物,他曾經化名為文風,混入黑龍會南京的山門重地,一舉殲滅了該會所有的殺手。

  姬玄華並不想完全隱起行蹤,他必須吸引那些人保持接觸。

  他心中有數,走狗們無奈他何,只要不被誘入絕地,走狗們不敢向他發動攻擊。這些人除非能掌握他的動靜,能迅速集中人手群起而攻,三五個高手名宿,絕不敢冒失地向他揮刀遞劍,只要能保持神出鬼沒的行動,他的安全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

  他在明,費文裕在暗,飄忽不定,與走狗們捉迷藏保持接觸。

  近午時分,他出現在西北郊區的陽城湖畔。

  秋未冬初游蘇州,如果不吃幾隻天下聞名的陽湖蟹,那算是白來了,這種大肥蟹就出產在這座湖。

  蘇州最大的湖,當然是三萬六千頃的太湖。第二,就是這座綿延七十里的陽城湖了,頭在昆山,尾在蘇州。

  湖其實是三座連貫在一起的,每座湖皆有許多別名,容納十條河水,所以別名也多。如色湖、巴城湖、鰻鱺湖,施澤湖等等。但府城人士,通稱為東湖、中湖、西湖,一聽便知身在何處方位。

  西湖是府城人士的遊樂區,沿湖岸有些小市集小村落,豪門大戶也在附近建了不少園林別墅,有專為賞風景的小篷船供客人遊湖。

  臨湖居,是湖北岸頗負盛名的酒肆,所供應的陽湖蟹是最肥的。居外的花圃裁了一大片盛開的蟹爪黃,每朵花大如海碗,一片花海令人心曠神怡。

  今天艷陽高照,驅走了寒意,遊客甚多,姬玄華便是其中之一。

  小徑通向府城樓門約十餘里,腳程快的人趕來要不了半個時辰。這是說,他現身逗留的時間充裕得很,眼線把信息傳出,高手趕來對付他,該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,屆時他已經遠走高飛啦!

  臨湖居的店堂相當廣闊,採橫列建造的,東西延伸的三間有如花廊,前後有大而低的明窗,食客可以眺望湖景和花圃,相當雅緻。

  他卻是一個俗人,要了三壺花雕,十隻大肥蟹,一點也不像一個持蟹賞菊的文士,倒像一個酒徒老饕,喝酒吃蟹要緊,湖景菊花引不起他的興趣,手抓口咬,吃相相當惡劣,與他穿的那一襲青衫毫不相襯。

  鄰桌就有六位斯文的食客,四男兩女,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千金,兩位淑女用銀刀銀箸銀叉,細膩地剔取蟹肉,不是吃,而是品嚐。

  身後有人接近,腳下輕盈。

  他嗅到不算陌生的淡淡的幽香,是那種愛潔姑娘們淡雅的薰衣香與混合的體香。一扭頭,看到扮成俏巧村姑的高黛,正躡手躡腳欺近他身後,臉上有惡作劇的可愛笑容,像躡鼠的靈貓。

  他倏然扭頭回顧,把高黛嚇了一跳,笑容僵住了,紅雲上頰。

  他臉色一變,警覺地游目四顧。

  「我……我爹娘沒來。」高黛誤會他警覺的用意:「他們在城裏踩探。」

  「你想捉弄我?」他神色一懈,指指桌旁的座位:「坐吧,我叫店伙送幾色點心給你充饑。」

  「我要吃螃蟹。」高黛笑吟吟地坐下。

  「不行,我這種狼吞虎嚥的吃相,你在旁邊像小貓一樣精剔細嚐,我豈不被人拿來當笑話看?」

  「不管啦!我要。」高黛不由分說,一把抓起盆中一隻螃蟹,扭頭向一旁的店伙叫:「小二哥,碗筷。」

  這表示她不需要淑女們吃蟹的工具,雙手一掰,蟹殼分離,蟹黃堆得滿滿地。

  「哦!你很高興。」他不再狼吞虎嚥。

  「有什麼不對嗎?」高黛笑問。

  「你還笑得出來?」

  「我為何笑不出來?」

  「你們死了多少人?」

  「三個。」高黛笑不出來了,神情黯然:「幸好他們三更初動手。由於你的提醒,我們召集到一些人,十萬火急趕回去支援,總算恰好趕上,來得及從遠處以嘯聲傳警,大部分人能及時撤出。姬兄,我是來向你道謝的。」

  「你是從府城跟來的?」

  「是的……」

  「哎呀!糟了。」他臉色又變。

  「怎麼啦?」

  「會有麻煩。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那天晚上,你父女也出現在賓館屋頂。他們十個八個人不敢奈何我,卻有把握對付你。你們已成為他們獲取的目標,一兩個人就敢走險向你下手。」他搖頭苦笑,「何況跟來的絕不少於一兩個人,你的化裝易容術太差勁。走吧!還來得及。」

  高黛也臉色一變,四面張望。

  「有你在,怕什麼呀!」高黛明眸一轉,臉上重新湧起笑容:「就算來了十個八個小鬼,有你這位金剛在,我不信他們有小鬼跌金剛的能耐,別嚇我一個小女孩好不好?拜託啦!別掃了食興。姬兄,給我喝碗酒好不好。」

  「不行!」他斷然拒絕。

  「跟你這種人在一起真沒意思。」高黛咭咭笑:「這不行那不行……」

  「喂!你有沒有搞錯?」他板起臉問。

  碰上調皮搗蛋放潑纏人的高黛,他真感到有點窮於應付。

  「我搞錯什麼?」高黛不怕他善變的臉色。

  「我已經明白表示過,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。」

  「那又怎樣?」

  「我不會替你擋禍消災。」

  「是嗎?你替我擋了不知多少次禍,消了不知多少次災……」

  「你我道不同……」

  「那又怎樣?」兩個搶著說話,都表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:「你搶劫賓館,我一點也不在乎,而且替你喝采,你又何必自劃界限?喂!你搶回多少債款?」

  「幾件珍玩,幾張銀票,百十兩銀子。」他語驚四座,有意說給食客們聽的:「幾件珍玩我找同道估價,暗盤可值三百兩銀子。那些京都來的東廠惡賊,身上的銀票不值半文,他們隨時可以要求止付,在我手上等於是廢物。所以,他們還欠我一萬九千五百七十兩銀子。」

  「姬兄,你沒算利息?」高黛銀鈴似的嗓音,全廳的食客都可以聽清。

  「利息?這倒沒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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