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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六


  「除了諸位隨小可到歸雲寺之外,別無商量。」秋華斬釘截鐵地說。

  一心大師壽眉軒動,變色道:「四神的人將到,道友不必和他廢話了。即使鮮于居士不是他所害,但他為了救人質,出賣消息極有可能,何況他已在伏虎寺留下話,豈能無虞?」

  「他不會的,你們不瞭解他的為人。」張三丰沉靜地說,舉步向秋華接近,伸出大手笑道:「小施主,貧道這幾個人,確是不宜與四神的人照面,免得橫生枝節。請隨我來,貧道保證人質的……」

  秋華對張三丰缺乏瞭解,認為對方要伸手擒人,豈肯甘心?大喝一聲,不等對方將話說完,閃電似的拔劍出鞘,向伸來的大手揮去。

  張三丰先是一怔,接著哈哈大笑,五指一勾,向揮來的劍搭去,快得令人肉眼難辨,手一動使挽住了急速揮來的鋒利劍身,劍勢倏止,被他挽住了,五指一收,凝霜劍對他的手不起絲毫作用。

  他正欲用引力將劍帶過,驀地一聲沉喝震耳傳來:「住手!張君寶,你敢?」

  張三丰名全一,也名君寶,三丰,是他的號,江湖人稱號,稱名的人不多。

  當今之世,在張三丰面前稱名道姓的人,實不多見。用這種口氣叱叫的人,得未曾有。

  秋華見寶劍被張三丰抓住,不但拔不動,而且有一股奇異的引力,將他連人帶劍向前吸引,不由大吃一驚,正待打出飛電錄解危,聽到喝聲甚是耳熟,趕忙停手扭頭看去,虎目中泛起喜色。

  張三丰也循聲看去,鬆手放劍,哈哈大笑道:「原來是你。哈哈!你還未羽化,仍在人間現世麼?」

  來人是一個身材修長的高年老道,梳道髻,卻不穿道袍,穿的是寬大的灰袍,眉白如雪,正是曾在棧道出現,趕走崆峒弟子的怪老人。

  明業大師和一心方丈不認識怪老人,全都怔在當地。來人口氣極為托大,難怪他倆發怔了。

  怪老人徐徐走近,呵呵大笑道:「你放心,我升不了仙,你也成不了道,不必咒我。上次你在金臺觀裝死,如果用汞灌入你的棺中,你便得死翹翹,就休想驚世駭俗了。」

  「哈哈!除非你搗鬼,不然貧道死不了的。」

  「呵呵!貧道才懶得管你的閒事呢。」

  張三丰向兩僧招呼道:「兩位道友,貧道替你們引見一位滿肚子鬼畫符的老不死。這位是大成丹士夏珂,周顛的師弟。兩位道友對他也許生疏,但對周老怪當不會陌生。呵呵!他沒有師兄的能耐,但當今之世,論武學卻是宇內第一,連貧道也怕他三分。」

  兩僧皆心中暗驚,對周顛的事,天下間上至皇帝公侯,下至販夫走卒,誰不知周大仙的事?餓不死也淹不死、燒不死……可說婦孺皆知,太祖高皇帝還在廬山為這位大仙建碑立傳呢,周大仙的師弟,那還了得?

  大成丹士撇撇嘴,哼了一聲說:「你少跟我嘻嘻哈哈。如果你真怕我,怎敢向我的門人毛手毛腳。」

  張三丰一怔,訝然問:「什麼?你的門人?」

  「是的,我想將大成練氣術傳諸後世。」

  張三丰苦笑道:「見你的大頭鬼,你居然收起門人來啦!咱們先離開此地,找地方談談。」

  「用不著離開,四神派來探消息的八個人,全在前面的樹林中睡大覺,好夢正……,兩個時辰方可醒來。說吧,你這算是啥玩意?」

  「呵呵!你的門人腦袋上,並未刻上大成丹士門人的表記,誰知道他是你的門人?貧道對他並無惡意,你操個什麼心?」

  「你對我的門人並無惡意,但那位峨嵋掌門,卻借出玉牒,招引四川群雄,在飛仙嶺眾打群毆,直鬧至成都,緊鍥不捨,我要這位掌門還我公道。」

  一心方丈大吃一驚,趕忙說:「道友可曾問過令徒?」

  「哼!我還用問我的門人所做的事?見你的鬼!在宜祿鎮我就跟在他身旁,他的一舉一動,皆在我目力所及之下。哼!你再仔細看看,他是不是用名單換人質賣友求榮的人?為人在世,信義為先,他行事時雖有小瑕,但大仁大義守禮守信,出生入死為友全交心。他這次前來峨嵋,本打算傳西海怪客的死訊,要你們十二名宿小心謹慎,你們卻一再迫他,真是豈有此理。名單他早就燒掉了,如想圖富貴,還用等到今天?你既然愚蠢到這步田地,貧道不怪你,懶得和你計較。你們怕四神召官兵剿你們的山門,我可不怕。走!秋華。」

  秋華總算恍然大悟,心說:「這位師父真妙,既然存心收我做門人,卻沿途袖手旁觀,眼看我闖刀山蹈劍海,不九死一生便不出手拖一把。」

  但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,欠身道:「徒兒這就走。」

  「你先走,一切還得靠你自己,不可倚賴我,我要和張邋遢聊聊。」

  「徒兒遵命。」秋華恭敬地答,向諸人行禮,扭頭便走,一面心說:「又來了,不到生死關頭,他不會出手相助的。」

  一心大師心中大急,搶出一步叫:「居士……」

  大成丹士伸手虛攔,哼了一聲搶著說:「不許阻他。我知道你肚中的尷尬,我答應你,他不會要那位持玉牒搬人馬生事的人的命。」

  「道友……」

  「那人糊塗透頂,該受到教訓。」

  「刀劍無眼……」

  「他死不了,你急個什麼勁?」

  一心大師稽首為禮,心事重重地說:「道友金諾,貧僧放心了,謝謝。」

  張三丰向大成丹士笑道:「老怪物,你是不是太寵門人了?你得小心,以免日後栽培出一個小怪物來,麻煩可就大了。」

  大成丹士呵呵一笑,說:「你以為我寵他?見你的大頭鬼!這一路來,他九死一生,如果我當真寵他,豈會如此?他可以憑年輕人的衝勁闖天下,看看眾生相磨練磨練,鐵不打不成鋼,這樣他才能明是非辨善惡。你們是他的老前輩,我可不願你們欺負他。廢話少說,咱們談談如煙往事,談談你替朱家皇朝效忠的狗屁倒灶事,然後去看看我那位門人,如何與四神鬥智鬥力。」

  「你那位得意門人,以一比一,也許能小勝四神,以一比二,恐怕……你會失望。哈哈哈!俗語說,明師出高徒,你這位名師,卻調教出這種蹩腳徒弟。」

  「別笑,咱們走著瞧好了。他練大成練氣術,僅有月餘工夫,你說他蹩腳,那是你有眼無珠。」

  四人一面走,一面閒談,逐漸隱入密林深處。

  秋華沿小徑向上走,繞過一道崖壁,歸雲寺在望。

  修葺過的歸雲寺,仍保持著往昔的莊嚴形態,原先改為華巖的匾額,換了歸雲禪寺四個字,所掘到的華巖石碣,改立在大雄寶殿前。這座古剎,是宋朝紹興年間,高僧士性禪師所手創,可能是結構最奇特的一座寺院。樑柱的卯榫接頭,皆用的是螺旋榫頭,在當時來說,可算得是工程學上空前的創舉了。

  遠遠地,便可看到翠綠的樹影中,院牆上的六個大字,南無普賢菩薩。寺前的廣場花卉成圃,寺右一帶的菜園一片青翠,寺四周在修寺時種下的柵樹,已亭亭如蓋,這種樹也稱木涼傘,有無窮的壽命,樹形也十分可觀。

  寺前不見人影,形如死域,既聽不到梵唱之聲,也沒有鐘鼓的應鳴。

  他大踏步向寺門走去,心說:「他們似乎十分大方,故示神秘哩!」

  距寺門還有十餘丈,腳下出現七級捲雲形的奇古石階。他拾級而上,剛踏上第七級,驀地「砰」一聲爆震,一支蛇焰箭在他身右的矮林怪石叢中沖天而起,「啪」一聲在半空爆炸,火星四散。

  「身後有人埋伏,有進無退了。」他想。

  他冷哼一聲,轉身向蛇焰箭升空處看去,心說:「先收拾外圍的人,爭取主動,入寺去找他們,等於是受人所制,我可不願被他們牽著鼻子走。」

  他突然一躍而下,人如怒鷹,掠上一座巖石,再以飛隼投林身法,奇快無比疾射入林。

  三名青衣人突然從樹下長身而起,一聲大喝,九枚瓦面鏢破空射出,三方齊聚。

  在未摸清對方的修為,以及未弄清暗器是何種玩意之前,即使是藝臻化境、不畏刀槍的人,也不願冒險讓兵刃暗器沾體,謹防意外。他自然也不例外,左腳沾地、暗器從枝葉的空隙射到前的一剎那,突然扭身仆倒,奮身急滾,在滾動中已乘機拔出了三把飛刀。

  三名青衣人打出暗器,還未拔出兵刃,反擊已猝然光臨。

  秋華滾到一株小樹後,並未站起,上身一挺,雙手已發,銀芒脫手後,他再滾動一匝,一躍而起,凝霜劍已然握在手中。

  九枚瓦面鏢穿越他先前縱落處,穿枝透葉響聲如暴雨,全部落空。

  「砰匍!」倒了一個青衣人,手掩右肩,倒地後方「哎」一聲大叫,是被飛刀的巨大衝力所掀倒,飛刀尖已貫穿後胛骨,所以衝力出奇地兇猛。

  另兩名青衣人一被飛刀貫穿右上臂,一被射中右肘,兵刃皆未曾拔出,狂叫著扭頭便跑,向林中深處一鑽,狼狽逃命。

  秋華飛撲而上,一腳踏住被射倒的人,踏在膝骨上,制止對方坐起,劍尖抵在那人的咽喉前,冷笑著問:「老兄,人質藏在何處?」

  「我……我不……不知道……」那人恐怖地叫,語不成聲。

  奇冷徹骨的劍尖,徐徐下降接觸咽喉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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