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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七


  果然不錯,火光下,秋華從牆內的深壕中躍出,大踏步而來,遠遠地便叫:「他們走了,總算是成名的人物,甚有氣度。任兄,今晚得謝謝你。」

  小白龍呵呵笑,說:「不必言謝,不久當有鄰莊的人來救火,有話咱們以後再談,目前……」

  「目前兄弟還不能離開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要回刑室,找回我的衣物。」

  三人走向刑室,小白龍一面走一面問:「老弟,你與多臂熊有交情?」

  「有,而且交情深厚。」

  「你打算……」

  「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,我自然要到天府客棧找他。」

  「但……」

  「他的事我不能拒絕,沖著向大俠父子的金面,我不得不放過雲門僧兩人。」

  「秋華哥,那錦城館主呢?」姑娘問。

  「叫他到天府客棧還劍,不然,哼!我宰他。」秋華有點冒火地說。

  刑房中已鬼影俱無,只有被囚的四頭大豹。秋華在掌刑人所住的房間中,找到了他的衣褲靴襪,和被徹底搜查過的百寶囊和皮護腰、臂套等物。在鄰村的救火隊趕到前,三人急急地離開了龍爪莊火場,奔向城中。

  第三天一早,成都府的武林朋友幾乎全部到齊,由錦城館主親自捧著披了紅的劍匣,匣上擱著寶光四射,經過裝飾的凝霜劍,走向天府客棧。

  這一天,秋華成了上賓,十分光彩。錦城館主還劍,算不了什麼。在四川,錦城館主大名鼎鼎,但在江湖上,他卻算不了什麼大人物。但有華山老人和伏龍尊者在場,自然又是不同,秋華的身價經此一來,頓形增高,赫然與武林五老並駕齊驅了。

  成都風息雨止,但秋華並未安全,西海怪客留下的東西,替他引來了不少麻煩,飛電錄令他與追魂判官反臉。名單更替他引來了橫禍飛災,餘波蕩漾,四神不會放過他,前途多艱。

  但他也因西海怪客而因禍得福,大成練氣心訣,令他獲得灰袍人的相助,藝業精進。名單更令他成名,名震江湖。從此,四海遊神的名號,天下聞名。宜祿鎮的遇合,他做夢也未料到會有這種奇異而兇險的結局。

  成都事了,恩怨一筆勾消。目前,擺在他眼前有三件事待辦。其一,他得赴峨嵋之約。其二,他得找旱天雷,追查殺西海怪客的兇手。其三,他希望拜謝那位從不曾見面的灰袍人,請示大成練氣術心訣如何處理。

  至於找張三丰告知西海怪客死訊的事,想來已無必要了,名單的事,已鬧得天下洶洶,料想高明至半仙之體的張三丰,豈有不知之理?他一個江湖的小人物,為了此事去找這位一派祖師,未免有獻媚邀寵,自抬身價之嫌。想來想去,何必多此一舉?因此?他打消了找張三丰的念頭,不想和這些武林名流打交道。

  小白龍確是夠朋友,認為秋華已鎮服了四川群豪,今後在四川不會有人找麻煩。同時,他本身有事待理,必須離開四川,這次不遠萬里聞警前來助朋友一臂之力,已經耽誤了不少時光,見秋華已能應付,便殷殷訂下後會,告辭飄然而去。

  秋華與黑煞女魅南下峨嵋,沿官道奔向嘉定。姑娘仍是男裝打扮,她成了個臉色薑黃的小廝。

  嘉定州,曾經一度設府,後來因為不夠府的條件,在洪武九年四月降為州,設府僅有五年。這座直隸布政司的州,共領有六縣,峨嵋便是這其中之一。峨嵋以西,是所謂化外之地,是頭梳椎髻,赤腳短衣左衽的蠻夷地境。

  但嘉定州本身,卻是川西僅次於成都的繁華城市,嘉定綢名列四川第一佳品,也是蜀綢的代表。據說,嘉定的蠶種,冬日是存放於峨嵋山的。嘉定的另一名產是海棠,成都自然是海棠之鄉,但海棠花都是有色無香的,西嘉定的海棠不但色香俱佳,且樹大有合抱,為別處所無。

  從眉州所屬的青神縣南行,七十餘里便到嘉定。在江湖朋友來說,只能算是半程。

  秋華和姑娘這天從眉州動身,到青神是八十里。秋華認為女孩子不宜拼老命趕路,因此有意在青神投宿,腳下未免慢了些。當然,他的所慢,是不能與常人相比的。

  姑娘以為他的外傷尚未痊癒,因此不想催促地趲程。其實,姑娘心中十分焦急,希望能早早趕到嘉定,急欲知道親友追蹤四神的消息。

  走了八十里,到達青神仍是未牌正未之間,早著哩!

  青神,那僅是一座比普通鎮市大不了多少的小縣,只有三百餘戶人家,一道土壩一般的土牆權算城牆,兩座木柵門聊充城門,全城只有五條街八條巷。雖則青神建縣的歷史可遠溯至南北朝,迄今縣名始終未加改變,但地廣人稀,並不因歷史悠久而繁榮起來。任何一個陌生人進了城,也休想瞞得了人。

  十字街口的一座小食店,臨街窗口的一副座頭上,三名氣概不凡的中年大漢,一面小飲一面監視著南來北往的旅客,仔細察看每一位陌生人的舉動。

  坐在上首那位仁兄,生得豹頭環眼,右眉梢斜掛下一道發亮的刀疤。穿一襲褐衣,留著八字鬍。但褐衣掩不住他的身分,一舉一動,都不像是只配穿褐衣的窮百姓,講話時聲調抑揚頓挫有板有眼,從容不迫條理分明。他喝了一口酒,放低聲音向兩位同伴說:「看時光仍早,距投宿的時辰仍有近兩個時辰,咱們用不著在這時費心,等會兒酒足飯飽,再到城門口等候仍然來得及。尚武兄,永興客棧的人該準備停當了,咱們先去察看一遍?怎樣?」

  左首那人是尚武兄,淡淡一笑接口道:「羅大哥,事先咱們與他們協議時,原說好各行其是的,咱們只負責供給消息,下手的事概不負責,羅大哥難道想捲入其中嗎?」

  「話不是這麼說。」羅大哥笑答,又道:「俗語說,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;咱們得了他們三百兩黃金,多幫一點忙又有何不可?人情嘛!」

  「四海遊神藝業超人,咱們得防城門失火,殃及池魚;弄得不好,把老命送掉那才冤呢。」尚武兄凝重地說。

  「但如果咱們能得手,便將名震天下,想想看,值不值得冒險?」

  食色是人的本性,名利卻是人們追逐的目標;只有名利二字,方能令醉心於名利的人赴湯蹈火。

  尚武兄怦然心動,笑道:「這個……這個兄弟倒沒想到。」

  「尚武兄不反對參與吧?」

  「好吧,咱們到永興客棧走走。」尚武兄欣然地說。

  第三名大漢一直沒發表意見,這時發話道:「羅大哥對獨臂翁的那些朋友,是否曾經了解他們的來路?」

  羅大哥粗眉深鎖,答道:「我只認識兩個人,其他的一無所知。他們主要的人物有兩個,但這兩個仁兄似乎不愛說話,陰沉沉地,我對他兩人陌生得緊。」

  「他們姓甚名誰?」

  「一個姓孫,一個姓尤,未通名,似非目下的江湖好手。我從他倆人的眼中,看出他們蘊藏在內心的怨毒與仇恨之火,卻不知其理安在。」

  「獨臂翁與四海遊神的仇恨過節,羅大哥可知道嗎?」

  「他沒說,愚兄也不好問,伍兄弟,你有何意見?」

  伍兄弟從容地喝了半碗酒,緩緩地說:「四神目下在嘉定,似有所圖,他們與四海遊神之間的關係撲朔迷離令人難測。獨臂翁他敢不將四神放在眼下,居然花重金四出召請高手謀圖四海遊神,其中不無可疑,難道說,他就不怕四神報復嗎?他拖了這許多人下水,有何用心?老實說,目下江湖中,能與四神一拼的人,有如鳳毛麟角,也許有,但絕不會是獨臂翁,也不是咱們三個人。」

  羅大哥冷冷一笑說:「伍兄弟,闖蕩江湖,行事如果顧忌多多,必將一事無成,只能庸庸碌碌,默默無聞過一生。老實說,江湖人成名不易,要想出人頭地,畏首畏尾絕難成事的。真正能一帆風順而成名的人並不多,含恨身死齎志以沒的人,卻有如牛毛。伍兄弟如想庸庸碌碌過一生,做一個沒出息的江湖混混,愚兄絕不強人所難,勉強你參與。」

  伍兄弟淡淡一笑,毫不動容地說:「羅大哥不必生氣,兄弟只不過提出疑問參商而已。咱們三人既然趟入這窩子渾水,斷無出爾反爾立即退出之理,如何進行,羅大哥瞧著辦好了,反正兄弟已決定追隨驥尾,一切由大哥作主便是。」

  「那麼,咱們到永興客棧。」羅大哥打鐵趁熱地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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