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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


  追魂判官這輩子,大概從未碰上秋華這種人,從未被人這般挖苦,氣得七竅生煙,暴跳如雷地向伏龍大師叫:「大師你看,這小輩還得了?」

  「你叫誰小輩?」秋華毫不賣賬地問。

  「你這……」

  「哼!武林無輩,要擺尊長的架子,回五雷谷向你姓羅的子孫擺,姓吳的眼中,沒有你這號狂妄無知,夜郎自大的長輩。」

  他把老傢伙挖苦得體無完膚,痛快淋漓。怪!追魂判官似乎生得賤,反而怒火漸消,向前舉步冷冷地說:「江湖朋友要想成名立萬,最佳的終南捷徑,便是向老一輩的成名人物叫陣,不管勝負如何,至少這份膽氣令人刮目相看。看來,你是有心向老夫挑戰,要老夫抬舉你成名,老夫不得不成全你了。」

  華山老人伸手虛攔,急叫道:「奇老,千萬不可激動。」

  追魂判官擋開手,冷笑道:「荃老,你們協助兄弟的盛情,不惜千里奔波,陪兄弟前來找偷暗器的人,兄弟十分感激,諸位在孔公寨行俠,曾經得到這人的全力相助,心中不免有點偏袒於他,這是人之常情,兄弟不怪你們。今天的事,看來已無商談的必要,為免諸位為難,兄弟目下絕不為難他,請諸位放心,兄弟已有計較。」

  華山老人苦笑道:「奇老,請聽我說,吳老弟在江湖的行蹤,歷歷可考,年前他在湖廣行道,尊府失竊之事,可知與他無關,夜鬧五雷谷的人,並不能因他懷有飛電錄便認定是他呀!」

  伏龍尊者也向秋華說:「吳檀樾所用的暗器,確是羅施主失盜的飛電錄,檀樾可否說出飛電錄的來處,用不著背上竊盜的黑鍋,不知檀樾以為然否?」

  秋華斷然地搖頭,說:「大師明鑒,飛電錄是朋友相贈之物,小可也不曾到過五雷谷。物各有主,假使羅前輩也像大師這般明白事理,小可雙手璧還也甘心情願。但像他這種態度,對不起,絕難奉還。至於該物的來源,承朋友看得起小可,以心愛的暗器奉贈,小可不是無義匹夫寡恥小人,小可的腦袋可以搬家,要說出奉贈的人,萬萬不能。小可知道大師為難,因此斗膽請大師與宗政老前輩迴避脫身事外,小可不是善男信女,追魂判官的名號,還不可能將小可嚇倒。」

  「吳檀樾……」

  「大師的好意,小可心領了。」

  追魂判官接口道:「既然你一不願將飛電錄交還,二不願將來源說出,達德大師與荃老的道義已盡,今後只是羅某與閣下的事了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秋華冷冷地答。

  「沖老朋友們的面,羅某目前不和你計較。」

  「唔!很夠朋友。」

  「一個時辰之後,羅某將追上你,好好商量商量。」

  「吳某在飛仙閣等候霧散,假使一個時辰之內霧散不了的話,也許你就用不著費勁追啦。」

  華山老人急道:「吳老弟,你還不趁霧濃的機會離開?」

  秋華哈哈一笑,說:「老前輩請放心,小可不怕與俠義英雄較量,只怕和那些倚眾群毆的敗類。以一比一,他想將小可的腦袋摘下來,老實說,他還不配。」

  說完,他向飛仙閣走去。

  坐在飛仙閣中等候,霧氣愈來愈濃,幾至對面不見人影,無法看到退至土民家中等候的群豪。

  久久,看看半個時辰過去了,霧氣仍無消散的跡象。

  由於追魂判官的態度過於強橫,激起了他的雄心壯志,決定和這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追魂判官一決,一比一,他怕過誰來?即使不敵,山高林密,大霧瀰天,要脫身易如反掌,因此他準備放手一拼,領教這些武林名宿的藝業,初生之犢不怕虎,他不在乎。近來藝業大進,也是他敢於向對方挑戰的原因之一了。

  閒得無聊,他一時興起,拔劍彈鋏而歌:「水碧山清蜀道佳,霧失樓臺不見家。狂歌醉,劍橫斜,叱吒江湖是生涯。」

  他居然在生死關頭,仍有餘興放歌,遠處在民宅等候的追魂判官,聽得心中冒火,也暗暗心驚。

  武林中的成名人物,經常會遇上麻煩,一些初出道的後生晚輩,常會不知死活登門求教生事,對付這些人,簡直傷透腦筋。假使認真,旁人會閒言閒語說你沒有風度,沒有容人的雅量。如果不加理會,更糟!不明內情的人,會說你浪得虛名。假如一不小心在陰溝裏翻了船,那就慘了,聲譽掃地身敗名裂,這輩子算是完蛋啦!因此,有修養的人,很少與後生晚輩計較,這就是所謂珍惜羽毛。應付不意事件,皆能小心翼翼謹慎處理,能忍則忍,非必要時絕不動手動腳,兩句客氣話便可皆大歡喜,盡量避免和這些雄心勃勃的小伙子衝突。追魂判官缺乏這種修養,多年來,他在家安居納福,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,幾乎與武林斷絕了往來。想不到居然有人找上門來,夜鬧五雷谷,偷走了他珍逾拱璧的飛電錄,這一來,他幾乎氣得發瘋,不惜分赴各地踩探消息,發誓要搏殺這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賊人。

  憤怒令人瘋狂,令人失去理智,他不聽朋友們的勸告,一意孤行,要置秋華於死地,奪回飛電錄,不惜以一世英名作孤注一擲。人爭一口氣,佛爭一爐香。他無法忍受秋華對他的態度,卻忘了自己反省,忘了自己對待秋華的惡劣神情如何可憎。

  他在等候時辰到來,他的徒兒柴駿,手中擎著一根線香,火頭已燃至香根以下,半個時辰在緊張中過去了。

  秋華歌罷,正待重新思索的歌詞,突然聽到身左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。

  「一個時辰似乎未到呢!」他想。

  想是這般想,戒備可不能鬆懈。他快速站起,左手探出了一把飛刀,劍隱肘後,挫低身軀全神戒備。

  來人到了丈外,方可看到身影。他吁出一口氣,收劍迎上說:「原來是修羅奼女姑娘,你的傷好了?」

  黑煞女魅一身黑,帶了慘白的鬼臉兒,奔入樓下搶近,急促地低聲說:「多承垂注,小創傷早就好了,聽到歌聲和寶劍的震鳴,我便猜出是你,你還不走?」

  「我走?哼!不成,我要和追魂判官一決雌雄。」他從容地說。

  黑煞女魅一怔,問:「咦!他們追到了?」

  「在路對面的民宅中,還有一刻左右,他便會來找我拼命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和他拼命?」

  「是的。唔!聽姑娘的口氣,似乎不知我和追魂判官的事,為何又要我走?」

  「我早知追魂判官要找你,只未料到他們竟在這緊要關頭追上了。」

  「什麼緊要關頭?」

  「記得在大奧谷找你的和尚和中年人麼?」

  「記得,他們……」

  「他們來了,帶了大批四川的白道人物,在這附近埋伏,志在殺你。」

  「咦!為什麼?」

  「可能還是為了名單的事。我抓了一個人逼供,他寧死不說,由於他們是白道門人,我不好用刑逼供,只知他們誓必殺你,你必須離開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南面不遠也埋伏了一批人,這些人似乎不是那兩個人的朋友,他們的藝業十分高明,我接近至五丈外,他們居然發覺有異,幸而有大霧,不然真逃不出他們的眼下。」

  「他們是……」

  「聽他們說,要等候他們的主人帶人前來迎客,可能正午便可趕到。吳爺,你必須走。」

  「謝謝你,姑娘。我想,在飛仙嶺中,姑娘算是在下唯一的朋友了。但我不能走,我已答應追魂判官在此等他的,走了……」

  「老天!你這人真是無可救藥,死硬得緊。目下危機四伏,處處兇險,你居然還……」

  「好,姑娘,我聽你的,這就走,姑娘你……」

  「我陪你闖一闖生死之門。」黑煞女魅斷然地說。

  「使不得,姑娘,我……我不能連累你。」他急急地說。

  黑煞女魅長嘆一聲,黯然地說:「剛才你說我是你唯一的朋友,但你卻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,這是我……我自討沒趣,我……」

  「姑娘,求求你,不要說這種話。」他搓著手焦急地說。

  「你答應我幫助你了?」姑娘喜悅地問。

  秋華期期艾艾地說:「姑娘,你……你我萍水相逢,連……連累了你……」

  「你不認為我是你的朋友麼?」姑娘搶著問。

  「是朋友,我更不能累你。」

  「什麼?你說,如果你的朋友有困難,你便怕連累而避麼?你……你會不會?」

  「這……這又當別論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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