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怪俠 | 上頁 下頁
一七一


  老人呵阿笑,說:「這是內家練氣術登峰造極的境界,不是掌心雷。少林的老一輩佛門弟子,武當的張三丰,都有此造詣,不必藉兵刃之力,可殺人於丈外,傷人於無形。貴派的人如果不聽我老不死的勸告,哼!你聽著:我這人修真百年,依然未能修至清淨無為的境界,對入眼的不平事,仍難無動於衷,因此成不了仙。要是不聽我的勸告,我便不會慈悲你們,屆時休道言之不預。你可以走了,下次見面,恐怕就沒有這般便宜啦!走!」

  老道腳下發虛,走不動。老人卻自己先走了,只見灰影冉冉而逝,宛若流光電火。

  老道驚得冷汗徹體,久久不能動彈。

  過了漢中平原,從沔縣的舊漢城的渡過漢江,便算是踏入南棧道的北口了。

  這一段江流,本地人不叫漢江,叫沔江,設有官渡,東岸的渡頭設有茶亭,便利等渡的客商歇腳。

  已經是巳牌時分,西行的客商早已啟程西渡,出棧東渡的客商尚未到來,因此渡夫們擠在河岸的樹蔭下倒頭大睡,這段時光最為清閒。

  茶亭中,灰袍怪老人倚坐在亭柱下假寐。

  遠遠地,東面大踏步來了一位客官。這人生得方面大耳,留著一綹斑白長髯,年已花甲開外,一雙老眼依然光亮無比,滿臉風塵之色,他身材頎長健朗,一表人才,只是身上穿得襤褸而窩囊。一身青袍已快變成灰色,七綻八補像是花子爺的百寶衣,衣尾挾在腰帶上,脅下掛著一個中型包裹,右手點著一根短手杖。

  他到了渡口,喃喃地說:「只有我一個人,得等上好半天方能過去了。」

  渡夫不會為一個客人而擺渡,必須等十來個方肯開船。因此,他只有等待,進入茶亭放下包裹,用茶勺舀起一勺茶,拭掉口旁的塵埃,一面喝茶,一面注視著倚坐在亭柱下睡覺的怪老人。

  一隻紅頭蒼蠅在老人的頭部盤旋片刻,突然停在老人的道髻上。怪老人舉手一揮,趕走蒼蠅喃喃自語道:「來得不是時候,走吧,回去喝西北風,免得礙手礙腳,有什麼不放心的?」

  灰髯老人一怔,心說:「這位老兄語含玄機,不是對蒼蠅說話哩!」

  他喝乾茶勺的茶,呵呵一笑道:「老兄,是嫌我礙手礙腳,來得不是時候嗎?」

  老人睜開昏花老眼,扭頭盯了他一眼說:「不是你礙手礙腳,難道是我不成?」

  「呵呵!你老兄要我回去,回哪裡?」

  「由何處來,就回何處去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你又沒聾,不是說你礙手礙腳麼?」

  「老兄未免太專橫了些。」

  「專橫總比釣名沽譽好。」老人撇著嘴說。

  「你說我釣名沽譽?未免太不客氣了吧?有說乎?」

  「你比我有錢,穿得卻比我破爛。你只讀了半部經書,只會說一句有說乎,說的話缺少之乎者也,何必冒充書蟲?」

  灰髯老人吃了一驚,走近道:「老兄,你的話有因而發。」

  「要是沒有因,誰願和你廢話?」老人冷冷地說。

  「請教。」

  「是不是請教回程之道?」

  「然哉。」

  「少掉文,臭得緊。二十歲的青年人,他有他的天下,他有他的抱負。年輕人貴在自立,敢作敢當,他闖的禍自己會消弭,用不著長輩出頭,更用不著長輩像奶娘般疼他呵護他,你說對不對?」

  「老兄,你神通廣大哩!」灰髯老人驚叫。

  「沒有神通,便不會在這兒等你了。」

  「你這人很厲害。」

  「會移山倒海,會未卜先知,會千變萬化,當然厲害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,是不要我插手管事?」

  「不錯,不要你多管。」

  「他……」

  「他應付得了,不必擔心。」

  「但……」

  「天大的事,他也可從容應付。你,值得驕傲,可以調教出這種聰明機警的門人,足證你沒偷懶,只可惜!」

  「可惜什麼?」

  「你自己只會些雞零狗碎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,有其師必有其徒,因此他也是只會雞零狗碎的半桶水,豈不可惜?」

  「你認為我也是半桶水?」灰髯老人不服氣地問。

  「說半桶水抬舉了你呢!」

  「笑話!你不必在門縫中看人。」

  「你也不要再坐井觀天了。」

  「你敢和我玩玩?」

  「不用玩,咱們打賭,你敢?」

  「有何不敢?東道如何?」

  「你輸了,把你的得意門人讓給我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想要他替我拾鞋。」

  灰髯老人略一沉吟,毅然說:「好,一言為定,你輸了呢?」

  「廢話!我是不會輸的,你放心啦!不必為我擔心。」

  「你很自大。」

  「是不是自大,稍待便知。你看到那隻該死的蒼蠅麼?」

  「看到了,又停在你的髮髻上啦!」

  灰衣怪老人閉上眼,說:「你如果能將蒼蠅從我的髮髻上趕走,你便贏了。」

  灰髯老人有點惱火,叫道:「你把我看得如此沒用?」

  「你本來就沒用。」灰衣老人不客氣地說。

  灰髯老人猛地吹出一口氣,相距四尺左右,要將蒼蠅吹飛。

  蒼蠅停在灰衣老人的髮髻上,不住磨動著前足,氣吹到,銀色的亂髮猛烈地拂舞,像是被罡風吹颳,但蒼蠅卻絲毫不動,優哉悠哉地揉動著前足。

  灰髯老人一怔,猛地一杖掃出,向蒼蠅掃去。

  杖幾乎擦蒼蠅的背部而過,蒼蠅渾如未覺。

  他火啦!叫道:「我不信邪!」

  聲落,伸手扣指向前,要將蒼蠅彈飛。

  怪!他的手距髮髻還有尺餘,像是碰上了一具無形的韌甲,擋住手不能再移前分毫。他一咬牙,向前用全勁一送。

  「哎……」他突然怪叫,身形一顛,急退兩步揉手呼痛。

  「拿來!」灰衣老人向他伸手叫。

  蒼蠅仍然停在老人頭上,未曾移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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