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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七


  老太婆踉蹌奔到,淚下如雨地叫:「你要殺我兒,就連老身一起殺好了。」

  秋華感到頭腦有點發暈,站起說:「你的媳婦打了我一枚毒藥鏢,不給我解毒的藥,在下必定殺他。」

  老太婆擋在潛龍身前,叫道:「我不管別的事,只知這次是你先挑釁,其過在你。我兒不孝,那是老身梁家的事,用不著你教訓他,要管可以管你自己的子侄,管別人的事不合情理。」

  「老太太,難道說,我不和你的兒子交朋友,他就該口出不遜動手殺人嗎?誰管你梁家的臭閒事,你簡直胡說八道。」秋華憤然叫。

  老太婆立即放起潑來,向四周看熱鬧的人哭叫道:「諸位爺們請看,天地良心,這人說我兒要殺他,你們看看,到底是誰要殺誰?天哪!」

  秋華已感到不支,必須找地方歇歇,邁開沉重的腳步,只感到眼前景物浮動,一面邁步一面恨恨地說:「有其母必有其子,這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。」

  人叢中突然有人叫:「你不向他要解藥?」

  他搖搖晃晃,含糊地說:「我……我不能將……將老……老太婆逼……逼死……」

  話未完,他感到眼前發黑,天旋地轉,頭重腳輕,再也支持不住,撲地便倒。

  一名青袍人及時搶出,一把將他接住了。

  人群大亂中,三名黑衣少女挾起鬼女人,一溜煙走了。

  笑無常急急搶出,要將秋華接過。青袍人身側的一名灰衣中年人伸手攔住,笑道:「老兄,沒你的事。」

  笑無常認得這位灰衣人,是秦家的朋友,堆下笑說:「老朽接他去安頓,然後找梁老弟要解藥。」

  灰衣人搖搖頭,說:「不用勞駕了,已有人去討解藥啦!你幫幫老太婆的忙,把受傷的人送到驛站安頓好了。」

  秋華迷迷糊糊地醒來,只感到頭腦仍然有點昏沉,發覺自己睡在一間窄小的房中,一燈如豆,已是午夜啦!

  「咦!這是什麼地方?」他心中暗叫。

  他掙起上身,不住搖晃著腦袋,似要將昏眩感搖落。枕畔,放著他的小包裹和用布包著的凝霜劍。床頭的矮几上,放著一壺茶和一個茶碗。

  房中陳設極為簡陋,一床、一几、一櫃、一椅,別無長物,一看便知是客舍。

  右肩的麻木感已經消失,他發現上身赤裸,但裹有傷布,背部的創口並無痛楚,只感到頭腦仍有些少昏眩而已,顯然已有人替他取得了解藥,解去鏢毒啦!

  「好厲害的毒物,這鬼女人絕不是好路數。」他想。

  他取過枕旁的外衣,伸手到暗袋中一摸,掏出了小布包,還好,神秘灰袍人所贈的三顆丹丸仍在,令他大為寬心。

  他伸手取過茶碗,虛掩著的房門徐開,李管家出現在房門口,跨入房中搶著幫他倒茶水解渴,一面笑道:「老弟臺,傷勢已然無礙,不知目下感覺如何了。」

  秋華恍然,接過茶杯笑道:「哦!原來是李爺,如果小可所料不差,定然是李爺和秦老伯救了小可的,小可感激不盡。」

  李管家拖過木凳,在床前坐下,微笑道:「確是家主人救了老弟的,但潑婦的毒藥鏢藥力十分霸道歹毒,家主人雖精於岐黃,但對毒藥卻所知有限。如不是三個自稱老弟故交的少女及時從潑婦手中將解藥取來,家主人就束手無策,愛莫能助了!」

  秋華惑然,問:「是那位擊倒潑婦的姑娘麼?」

  「她是三人之一,三人中似乎以她為首。」

  「怪事,我……我記不起有這麼一位姑娘朋友呢。」

  「那位姑娘自稱姓曾,另兩位一姓張,一姓文。她們似乎很神秘,僅通姓不肯通名。目下她們往在另一間驛舍,明天她們可能會來探望你呢。別多說了,好好歇息。」

  李管家告辭走了,他始終想不起有這麼三位少女朋友,在思索中不知不覺重又沉沉睡去。

  第二天,看望他的第一個人仍是李總管,替秋華引見了青袍人秦柏年。

  秦柏年是秦姑娘姐妹的生父,兩位姑娘也誠摯地向他問好,令他感到無限的溫暖。

  接著,是笑無常前來探望,為昨天引見潛龍的事深表歉疚。據笑無常說,潛龍的外傷無礙,但鬼女人被黑衣少女撞斷了三根肋骨,不能在草涼驛等死,已在今晨趕赴鳳縣就醫去了。

  秋華毫不在意,他想:連他自己也被潛龍的外表和武林聲譽所愚,旁人更易於上當囉。

  他本來打算立即動身,但秦柏年拒絕了,認為他元氣未復,必須多住一兩天。

  一天中,秦柏年父女和他作過多次長談。大小姐芳名素縑,二小姐叫素蓉。秦柏年在鳳翔府學中,曾任訓導六年。訓導不是官,府學中有四名訓導,一位教授。教授的官階是從九品,算是剛入流的起碼官,與一個巡檢或副巡檢相同,而巡檢副巡檢有油水可撈,教授與訓導活該枵腹從公,苦得要死。幸而學舍生員只有四十人,附學生也不足二十,五個人尚可應付。

  不管是教授或訓導,都是清苦的窮夫子,最沒出息。但秦柏年不同,他托祖上餘蔭,家有良田千頃,算是鳳翔地方的豪紳,任訓導只是他的興趣而已。他自己算起來也有功名,曾經上京會試,考中一名三甲同進士出身,在翰林院做了兩年學生,不幸大病一場,未能等到散館,告病返鄉從此無心功名。假使他能多熬上一年,也許目下正在仕途得意,用不著在府學做窮訓導了。

  據他說,在成都他有一位姨表兄,這次帶了兩女入川,利用探親的機會,到峨嵋開開眼界,看看萬盞佛燈朝普賢,並觀賞青城天師聖跡,由於所約的幾位好友未能依期在鬼迷店會合,耽錯了不少日子。

  素縑姑娘很大方,她對秋華所說的江湖事特別感到興趣,不厭其煩地向他訪問,似乎對江湖生涯相當羨慕。但大多時間,父女倆談文、談醫,談山水、談各地風土人情,也談談天下間有關奇技異能的傳聞秘辛。秋華走了十二年江湖,乃師落魄窮儒是個滿腹經倫的飽學之士,強將手下無弱兵,他自然不怕問難。

  整整一天中,彼此之間極為投機。但秋華不願將自己的底細告訴外人,巧妙地避開對方有關家世出身的話題。

  晚間,秦柏年置酒小聚,替秋華引見了四位朋友,他們的姓名是:

  龔璿,西安府的殷實商人。

  袁珩,潼關衛附近的惠民藥局掌櫃。他的藥局不是官營的,雖然店名也叫惠民。

  柳琮,平涼府的牲口販子。

  康琛,四川龍安府的獵戶。這次入川,他是遊山玩水時的保鏢,武藝相當了得,能一口氣擲出十二支擲槍,發則必中,搏猛獸的經驗最為豐富。但在外表看,他卻像是忠厚老實的平常人。

  秋華沒留心,四人都是單名,而且都帶了一個玉字旁。如果留心,當然可發覺他們定然是用了假名。

  兩位姑娘在下首另設一席相陪,席間,眾人對秋華昨天與潛龍衝突的事,讚譽有加。但康琛卻獨持異議,認為秋華因為老太婆出面放潑,便放棄迫取解藥的舉動,委實令人不敢苟同。也許他是個獵人,對強存弱亡的觀念與常人不同,所以認為秋華未免太過輕視自己的生命了。

  談到入川的事,秋華心中一動,向秦柏年間:「大叔帶了箱籠,不知是否帶了值錢的珍寶?」

  秦柏年惑然,半晌方間:「哥兒的意思是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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