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怪俠 | 上頁 下頁
七六


  在秋華說來,並不是吉兆。假使他按規矩投帖晉見,而主人能公然接待的話,那麼,他的安全便可受到主人的保障,追蹤的人,必須沖主人的分上,在他離開主人的勢力範圍之前,不至於貿然的動手生事。可是,主人秘密接見,或者藉故避不見面,便表示不願出面公然庇護,主人也許是對追蹤的人有所顧忌,或者不願捲入紛爭,也可能另有圖謀。因此,他又增加了兩分戒心,對敖老賊的意圖莫測高深,暗自警惕。

  門後左側突然閃出一個穿青袍的瘦削中年人,五短身材,尖嘴薄唇,兩腮無肉,顯得有點猥瑣,除了一雙鼠眼透著陰險詭譎的光芒外,委實一無是處。

  這人臉上泛著陰笑,踱出抱拳行禮,笑道:「兄弟張全,幸會幸會。此非說話之地,奉家岳所差,特地前來請者弟移玉秘室相見。」

  張全,該是大小姐的夫婿智多星張全了。大小姐居然毫不在意,仍然偎在秋華身旁微笑。

  秋華趕忙行禮,笑道:「原來是智多星張兄,久仰久仰。兄弟途經貴地,專誠具帖前來拜會敖老前輩聊表寸心,失禮之處務請包涵,尚請張兄提攜一二。」

  「家岳已久候多時,吳兄不必客套了,請隨我來。」張全陰笑著說,上前把臂而行,將二小姐給擠開。

  二小姐不客氣,將他撥開撇著小嘴說:「好姐夫,你在前面領路好不好?你如果想和吳爺來暗較臂力,我看哪!你最好少獻寶。」

  「呵呵,我的好小姨,你多心了。」張全奸笑著說,並未被撥開,挽住了秋華的右臂,舉步便走。

  寨堡中似乎人不多,三三兩兩地在幹活。眾人離開直達正屋的大道,向左折入一條小徑。

  正屋是重簾華窗的兩層高樓,畫棟雕樑氣象萬千。兩側的偏廂也出奇地華麗,廊下朱欄碧廊極為醒目,花架盆景裝飾得相當巧緻,比西安的公侯第宅還神氣得多。從碧廊直達正屋,足有半里地,筆直的砌磚大道旁,亭臺散處,花木扶疏,池旁的假山,居然有點像是太湖石所造,氣韻恢宏,極盡奢華。

  小徑通過曲折的花圃亭臺,到了一座蓮花池旁,智多星張全手臂一振,全力一崩,要將秋華震落蓮池,計算得十分精確,他的靴尖已鉤住了秋華的右腳,一鉤一振,秋華豈能不倒?身旁的蓮池相距僅兩尺餘,沒設有欄干,出其不意手腳齊發,秋華難逃落水之厄。

  他卻沒料到秋華有過人之能,人倒下的瞬間,身軀已經挫低,反應奇快,左腳閃電似的反而夾住了他的靴側,右腳上勾,喝聲「領情!」左手五指已扣入池旁的花磚,用上了一指承千斤絕學,人橫擱在水面上,並未墮下池中。

  智多星卻驚叫一聲,向池中斜飛,「噗通」一聲水響,水花飛濺,壓沉了不少荷葉,向下疾沉。

  秋華挺身站起,叫道:「糟!快叫人下水救他。」

  二位小姐笑得打跌,毫不關心。

  「放心啦!他的水性不壞,淹不死他的。」大小姐笑著說。

  智多星浮上水面,撥開荷葉泅至岸邊,狼狽地爬起,渾身水淋淋地,薑黃色的瘦臉已變成豬肝色。

  二小姐開心地挽了秋華的手,向智多星笑著說:「姐夫,你這人真是無可救藥,已經警告過你少獻寶,你仍然不死心,真是自取其辱嘛!」

  前面的小閣中,突然閃出三個穿青緞勁袋的人,兩個年終半百,一個是三十左右的精壯大漢。

  大漢生得豹頭環眼,鷹目炯炯,留著八字鬍,慓悍之氣畢露。剛現身,便展開輕功提縱術一躍近三丈,僅兩起落便到了秋華身前八尺。

  「大哥,你……」二小姐驚叫,閃身搶出。

  「小妹讓開,我要試試他是否浪得虛名。」大漢叫,接著咧嘴一笑,又道:「放心啦!我不會傷了他。」

  秋華雖不曾打聽鐵筆銀鉤的家世,但已從兩位姑娘口中,知道概略的情形,聽雙方的稱呼,便知是敖老賊寄以厚望的兒子到了,趕忙行禮道:「兄合必定是少寨主敖兄了,小可吳秋華……」

  大漢是鐵筆銀鉤的長子敖忠,年已二十八歲,老賊對這位愛子寄望甚殷,請了八位身懷絕學的高手做教師,並親自將自己的成名絕學傾囊相授,交由兩位拜弟監督苦練,由於寄望過切,卻又溺愛甚深,藝業未成不許成家,因此敖忠年將三十,仍未娶親。

  可是,鐵筆銀鉤本人是貪財好色的人,家中目前擁有一妻三妾二十三名美人。敖忠耳濡目染,豈會守身如玉專心練功?少不了不時在外快活,也在附近找些女人療饑,藝業進境極慢,即使有一千位的名師,也無法調教他成材。練武人一沾酒色,算是毀了一半了。

  但經過二十餘年陶冶,敖忠的根基總算不壞,因此藝業不至於太差,躋身於江湖一流高手而無愧色矣,卻自以為藝業超塵拔俗,目無餘子。

  鐵筆銀鉤對兒子相當失望,知子莫若父,他知道此生心血是白費了,希望成空,因此出外做案時,極少帶敖忠前往,免得丟人現眼,至今尚未在江湖嶄露頭角,虎父犬兒默默無聞。

  敖忠不等秋華將話說完,搶著說:「吳兄,少廢話,不管勝負,咱們仍是朋友,印證一二無傷大雅,咱們印證拳腳,請啦!」

  秋華不甘示弱,但暗中決定讓對方一步,不要太露鋒芒,以免暴露自己的真才實學,同時也可令敖老賊減少戒心,以便日後行事。

  他將劍解下信手遞給二小姐,行禮笑道:「恭敬不如從命,小可放肆了,少寨主請賜招,但望少寨主手下留情。」

  「大哥,小心他的貼身搏擊衛。」二小姐笑著叫。

  自命行家的人,動手時不屑用近身搏擊術,因它是摔交的一種,揉合了拳掌、擒拿、借力打力、摔交、角力等等功夫,行家一搭上手,精采絕倫。但如果碰上半桶水,便成了村夫鬥牛,令旁觀的人看了冒火。因此,自命不凡的人,是不許可對方近身的,以免被纏住,脫不了身不打緊,被旁人瞧不起有損聲譽那才丟人。

  兩位姑娘上過當,知道厲害,胳膊向內彎,她們不希望乃兄也被秋華制住貽笑外人。

  敖忠呵呵一笑,膽氣一壯,以為用近身搏擊術的人,必定是只有幾斤蠻力,只配用無賴漢手腳蠻幹的二流腳色,何所懼哉。大剌剌地立下門戶,點手叫:「老弟,來來來,儘管上啦!」

  秋華說聲「有僭」,走偏門削出一掌。雙方搭上手,遊走一照面,驀地同聲大喝,奮起搶攻,霎時風吼雷鳴,掌勁拳風虎虎厲嘯,你來我往互制機先,出招化招步步搶攻,三丈方圓內掌形如潮,拳影如山,勢均力敵。

  小閣上的陽臺前,出現了寨主鐵筆銀鉤的身影。他左首,是一個年約花甲的高大健壯老人,獅鼻海口,留著花白短鬚,臉色紅潤,一雙虎目精光四射,穿綿緞褂袍,頭戴平巾,像一個一方豪紳,甚有風度。右面那人也甚有氣象,年約半百,有一雙比常人長的大手,馬臉長鼻,有一雙不帶感情令人莫測高深的山羊眼,旁人永難從他的眼中找出七情六慾來。

  三人倚欄下望,談笑自若,毫不為下面的激鬥動心。

  激鬥三十餘招,雙方皆有點按捺不住。敖忠一聲沉喝,揉身欺上,「小鬼拍門」劈面就是一掌,左手跟上來一記「袖裏乾坤」,用陰手兇猛地拂出,幾乎在同一瞬間上下齊到。

  秋華向下一挫,扭身踏進,抬左肘斜撞,右手閃電似的扣上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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