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風塵怪俠 | 上頁 下頁
一六


  前面建了座水井,可看到兩名打手挾著單刀,繞過井欄站在井的另一面,倚在井架上低聲聊天,一個說:「偌冷的天,那些賤骨頭沒衣沒褲,往哪兒跑?張兄,咱們何必在這兒喝西北風?到小屋子找快活去。聽說前些天三爺買了一個很惹火的娘們,只伺候三爺兩天,三爺不遂意,說要送來小屋子給咱們快活。今晚莊中如臨大敵,頭兒帶了大批伙計前往戒備,提防姓吳的小子鬧事,這兒只留下咱們八個人巡邏。他們幾個一是怕冷,二是怕頭兒見責,不敢到小屋子快活,咱們怕什麼?去抱抱那些娘們暖暖身子去,怎樣?」

  張兄哼一聲,說:「老李,你想死?萬一頭兒回來,發覺咱們偷懶,你受得了?快死了這條心,要不然有你受的了,我可不願為了抱抱女人挨上三十皮鞭。」

  「見鬼,頭兒絕不會回來的,莊中需要大量人手,說不定三五天他也不會回來,除非宰了姓吳的小子,這裏的人只少不多。你不去我去,勞駕你多辛苦些。」老李急急地說,逕自走了。

  秋華蛇行鷺伏,接近井欄,猛地一鞭抽出,不偏不倚圈住了老張的脖子。

  老張向後便倒,丟了單刀,雙手急抓頸上的束縛。可是,已經來不及了,秋華飛越井口,一劈掌將人劈昏,解老張的腰帶綑住手腳,制了昏穴塞在井欄下,跟蹤老李的去向急追。

  這一帶倉房槽倉甚多,只留了八個人看守,那麼,一夜中最多只能派八個人巡邏,兩人一班,四個人方可守一處地方,這是說,這兒必走有兩處警哨,該是四個人。這兩位仁兄看守槽倉,另兩人可能看守牧奴的住處。因此,他放心大膽跟蹤。辛大爺防備他到莊院鬧事,絕不會想到他卻到牧場來尋人。

  老李不知身後有人,七轉八折,逕自進入倉房中心牧奴的住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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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李繞過牧奴的住處,那兒果然有兩個把守的人。他不願被同伴看到,所以從旁繞出。

  前面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屋,小屋側方六丈左右,則是打手們的住所,一盞風燈發出暗紅色的光芒,在冷風中搖曳不定。

  老李躡手躡足掩近小門,小門是從外面加閂的。他取下門閂,輕輕地推開小門閃身而入。

  小屋黑黝黝地,一股臭味撲鼻而至。他掩上門,擦亮了火摺子,順手點亮了壁上的油燈。

  麥秸堆中,鋪了一些破布,十幾個蓬頭垢臉的女人擠在一處,幾張老狼皮褥破破爛爛地,蓋住了她們的身軀,上面再加上經過加工捶軟的麥秸席。如果不注意看她們的頭髮散迤在外面,很難發現有人睡在這堆麥秸中。

  女人們疲勞過度,根本不知有人進入屋中。老李一把掀開第一個女人的掩蓋物,女人打一冷戰,猛地神智一清。

  老李一把將她拖起,低喝道:「我問你,新來的那個女的睡在哪兒?」

  女人年約三十上下,穿了一件無法掩體的碎棉襖,露出胸口一段白肉,冷得直打抖,顫抖著說:「李爺,這……這幾天沒……沒有新……新來的。」

  「前天不是送來一個麼?」

  「她……她嚼……嚼舌自……自盡了,當……當天便……便弄走啦!」

  「見鬼!那蠢貨!」老李咒著,一面脫衣,一面說:「那麼,你陪大爺睡。」

  「李爺,我……我冷……我……」

  「呸!等會兒你就不冷了。」

  「我……我這兩天不……不乾淨。」

  「呸!去你的!倒霉,我找另一……」

  驀地,他發現女人的眼中出現奇異的光芒,盯視著他身後的小門,他本能地扭頭看去。

  一個高大的黑衣蒙面人,手握著長鞭,背劍掛囊,正站在他身後。他大吃一驚,本能張口喝道:「你……」

  「噗」一聲悶響,他感到左頸如受巨鎚撞擊,眼前發黑,天旋地轉,剛想喊叫,咽喉已被一隻冷冷的大手扣住了。接著,如山重壓麇臨,他屈膝下挫。

  「牧奴的住處在那裏?說!」震耳的聲浪在耳畔震鳴,大手力道略減,老半天他方回過氣,嗄聲的說:「就……就在前面那……那兩棟長……長屋中。」

  秋華一掌將他劈昏,解他的腰帶綑上手腳。

  其他的女人居然毫無所覺,沉睡不醒。醒著的女人顧不得冷,也顧不得身軀半裸,跪下磕頭戰慄著叫:「老爺,饒……饒命,饒……」

  秋華一陣慘然,吸入一口冷氣柔聲問:「大嫂,天氣冷,你先躺下。我是來找人的,你是牧場的什麼人?」

  女人實在冷得受不了,慌忙鑽入麥秸窩,牙齒仍在打戰。無神的眼中淚下如雨,位道:「賤妾是商州人氏,三月前被……被人擄……擄來,賣……賣在牧場,放在這兒任……任人糟蹋。他們有三……有三十幾……幾個人,每晚叫我們幾個苦命人到……到他們那裏伺候他們。這……這兩天不……知怎地,不……不再要我們了,我……」

  秋華鋼牙一挫,搶著說:「今晚的事,不可聲張,過兩天我再設法救你們。」

  聲落,他帶著昏厥了的老李,出門帶上門閂,將老李塞在牆根下,向前面的長屋掩去。

  長屋是巨大的泥磚所造,沒設有窗戶,他繞至屋角,發現了屋前的兩個警哨。相距約在七八丈外,不可能悄然接近。他拾起了兩塊碎泥,發出一聲淒厲的狼號。

  兩個警衛吃了一驚,一蹦而起,一個說:「咦!狼怎麼跑到這兒來了?攆它走。」

  「小心些,找棒子對付它。」另一個說。

  「見鬼!用刀照樣砍它。」先前發話的人說,拔刀向屋角急奔,身法很靈活。

  另一名警哨跟蹤便追,也亮出了單刀。

  秋華躲在屋角,等第一名警哨通過,碎泥打出,「噗噗」兩聲一中腦門,一中脅肋,警哨仍然向前衝。

  第二名警哨到了,還不知同伴已被擊昏,剛衝過牆角,秋華閃電似的躍出,用長鞭做套索,勒住對方的脖子向後收。

  「嗯……」警哨只叫了半聲,絕望地抓住勒在脖子上的長鞭掙扎。

  秋華將人拖到壁角,警衛已經昏死。他將兩名警衛放倒綑上,點上昏穴,從容走向長屋的大門。大門也是從外面上閂的,他啟門進入,奇臭撲鼻,鼾聲如雷,眼前出現了令他心悸的景象。一燈如豆,只可看清附近丈餘的光景。

  長屋長約八丈,寬僅丈餘,麥秸中並排躺著數十名臉黃肌瘦的人。由於人太多,幾乎連轉側的餘地都沒有,所以反而不覺得寒冷。這些可憐的人睡的是麥秸,蓋的也是麥桔,每人腳下折著一套破棉襖和破夾褲,一雙草鞋,大概這就是牧奴們的全部家當了,睡覺時不許穿著,不用猜,麥桔內的人必定是赤條條的。

  他年紀雖輕,但走遍了五湖四海。在川陝交界處,他曾經見過窮苦的人,他自己也曾睡在穀倉中度宿避寒,但像這種慘象,他卻是第一次見到!

  他本想叫一個牧奴問話,看了他們的悲慘景象,他不忍心再驚醒他們,掩門轉身外出,把心一橫,咬牙道:「說不得,我只好弄死一個人了。」

  他拖來先前制住的老李,將人弄醒,將老李的背腰擱在栓馬欄的橫木上,沉聲問:「閣下,你認不認栽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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