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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他將紙條交與侍僕,說:「相煩老兄送交邱爺,最好將金子帶回。」接著低聲道:「金子交你兩人均分,務必守秘,不然大禍立至,切記切記。」

  夜幕剛張,花廳中的金紗燈明亮,廳正中排了幾味精緻的菜餚,一好酒。侍僕早已打發走,換了兩名俏侍女。剛準備停當,邱天香已盛妝而至。

  燈光下,她又是一番光景。頭上是三丫髻,扣了三朵珠花環。窄袖子紫羅衫,同色坎肩,對花鸞帶,同色羅裙,顯得嬌艷如花,媚中帶俏。粉頰薄施脂粉,衣裙著意薰香,她簡直不像個叱風雲的女英雌。

  大戶人家的閨女,不是廟會或者年節出現在人前,已經夠惹人說閒話的了,幾曾見過三更半夜接待客人的閨女?她就是偏不怕人說閒話,大膽得令人搖頭。

  當女侍到房中叫出一聲「小姐有請龍師父」時,龍郎中心中反而鎮定下來,出到花廳,他心中冷笑道:「有苗頭了,看看今晚是你吞下我的鉤呢,抑或是我吃下你的鉤?」

  天香落落大方地盈盈欠身相迎,明媚一笑,萬種風情,嗲聲嗲氣地說:「龍師父,天香專誠請益來了,不要嫌冒昧啊!」

  龍郎中回了一揖,笑道:「姑娘言重了,在下豈敢?」

  「龍帥父請坐。今晚以薄酒三杯,致謝日間龍師父手下留情之德,聊表寸心,並專誠向龍師父請益,尚請不吝指教。」一面說,一面在下首落坐,媚目流轉,注視著龍郎中。

  侍女斟上酒,她舉杯站起連敬三杯。龍郎中也爽朗地回敬了三杯,打開話匣子,笑道:「邱姑娘的劍法並不弱,只是內力稍差而已。令尊早年是江湖名宿,姑娘家學淵源,自是造詣不凡。晝間姑娘之所以失手,只是在下僥倖而已。」

  「龍師父錯了,家父世居徐州,從未在江湖中走動哩。」邱天香急急分辯。

  「哦!真的?府上的護院與請來的人,全是目下江湖上名號響亮的人物,因此在下認為令尊也是江湖中人呢。」

  「這也是不得已的事,為了爭田,不得不出此下策。哦!我們別談這些掃興的事。聽龍師父的口音,像是關中人氐,請問仙鄉何處,府上還有些什麼人?」

  「呵呵!姑娘猜錯了,在下是浙江人氐,只不過自小流浪在外,四海飄零,口音變啦!寒門不幸,目下只剩下孤零零地一人。

  「但聽說還有一個堂姐,遠嫁金華府馮家。又聽說金華府的大族是馮家,有個叫馮略的人曾在南京金吾右衛任官。

  許久不知家鄉的消息了,有空倒得回去走走。」

  「金華馮家?不錯,馮家還出了一個馮略,曾經兼任山西蒲州的知州呢。」

  「咦!姑娘怎知金華馮家的事?」

  邱天香似已察覺自己失言,支吾地道:「哦!這……兩年前我曾經到過金華府,因此知道。龍師父既然是孤零零一個人,總須有成家立業的一天。

  「流落江湖總不是個了局,今後又作何打算呢?」

  龍郎中連乾了三杯酒,說:「打算?我這種人天生勞碌命,只配在江湖上混飯餬口,過一天算一天,誰知道這一把骨頭要撒在那一塊泥土上?溝死溝埋,路死插牌,吃職業兇手這碗飯的人,有幾個人會有好結果的?

  「早晚會報應臨頭的,再強也強不過天道循環,何必早作打算?」

  一隻纖纖玉手按住了他斟酒的手,他抬頭一看,看到天香那雙媚目流轉的眼睛,正用關切而火熱的眼神,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。

  他感到被握處傳來一陣奇異的電流,直傳向內心深處,令他不由自主打一寒顫。這一生中,他第一次感到這種奇異的感覺如此令人激動。

  「龍師父,你的話多可怕啊!」天香有點激動的說。

  他輕拍她溫暖凝滑的豐腴掌背,苦笑道:「姑娘,也許你一生中從未做過昧良心的事,不然,你就會瞭解我的心情了。

  「令尊活了一大把年紀,見多識廣,對人生必有深刻的認識與體會,你可以問問他,便知我這種人的痛苦心情是怎麼回事。哦!也許令尊不會瞭解,他何必瞭解呢?

  「好了,酒吧,一醉解千愁。」

  天香微笑著奪過他的酒杯,柔聲說:「龍師父,不可喝急酒,一個沒人照顧的人,不可糟蹋了自己的身體,你得接受別人對你的關心,是麼?」

  他淡淡一笑,溫情地說:「謝謝,你是個好姑娘。」

  她沒來由地長嘆一聲,臉紅紅地道:

  「但願我真是個好女孩,但……但我卻不是。不知怎地,聽了你飽含感慨的話,我似乎也無端地生出太多感慨。」

  他放下杯筷,凝視著她說:「姑娘,你是指你和小襄王的事?」

  天香轉過頭去,悻悻地說:「別提他。」

  他不放鬆地問:「你怕他。」

  天香勉強地點頭道:「我承認。」

  他再問:「是令尊有把柄落在他手中?」

  「唉!」她低首長嘆,久久方說:「我不知家父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,但家父確是害怕。至於我和他的事,當然不能全怪他,但他卻……唉!一個好色如命的登徒子,還能指望他對我好麼?自從他成了龍虎風雲會的少會主之後,藝業大進,也更為囂張,更喜歡漂亮的女人,簡直……唉!別提他了好吧。」

  「哦!提起龍虎風雲會,我倒想起了一件事。」

  ▼第十四章 嵩高莊遇友

  「龍虎風雲會的事最好不要過問,近來他們派出大批人手,深入名山大澤搜訪隱世的高手名宿,不知他們又要耍些什麼花樣了?」

  「小襄王既然公然以少會主的身分行走江湖,他的父親……」

  「他父親仍然做他的江湖大豪,廣收黨羽,招納亡命。

  「因此,像白衣神君天玄劍等等宇內高手,一個個只好逃塵隱世去了。這次大舉搜訪名山大澤,不知包藏著什麼陰謀哩!」

  龍郎中不再往下問,轉變話題道:「令尊造了這座金碧樓,確是花了不少心血,機關密佈,步步生險。只是,精巧之處不多,巴圖活佛仍可來去自如,可見未完善。在下略諳機關制器之學,如不見棄,願效微勞,姑娘可否領在下勘察一番?在下也許可以略加改進哩!」

  天香微笑搖頭,說:「那是家父的事,一向不許別人過問,咱們不談這些。龍師父,我剛才說過江湖流浪終非了局,舍下雖不說富甲王侯,也薄有田產,衣食無憂,如蒙……」

  龍郎中用一聲長笑打斷她的話,推杯而起,說:「邱姑娘,功名富貴有如天際浮雲,妻財子祿好比瓦上薄霜,誰能保得住青春常在?算了吧!我……」

  天香也離座而起,依近他滿懷希冀地說:「龍師父,請接受我的至誠邀請,在舍下……」

  「在府上做保鏢麼?」龍郎中半認真地笑問。

  「不,在敝地落業。而且我懷有私心,希望能經常向你請益,你的劍術超凡入聖,肯教我麼?」

  她喝了不少酒,粉頰酡紅。女孩子有了三分酒意,正是最美的時光,媚目中泛著稀有的奇光,頰上有醉人的笑靨,身上有令男人心動的芳香,青春的氣息在跳躍。燈光下,她知道自己此際是最動人的時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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