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大地龍騰 | 上頁 下頁
五八


  不等他發話,黑衣人用洪鐘也似的嗓音叱道:「你們給我滾!看你這狗東西就不是個好玩意,賊坯子、下賤貨,快滾!」

  子午斷魂倒退五步,帶著兩個臉色大變的女娃兒扭頭便跑,急得如喪家之犬,漏網之魚。

  中海胸前皮落肉焦,鮮血和黃水齊流,他居然哼也沒哼一聲,掙扎著坐起。

  黑袍人像一頭大鳥,飛落在他身旁,伸手拔起七星旗納入懷中。中海沒看到七星旗,他只聽到有人叱罵。

  朦朧中,他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出現,一咬牙,全力一拳飛出。

  手腕一震,大拳頭被人抓住了,耳聽洪鐘似的聲音說:「你先躺下,我替你上藥。」

  他清醒了,喘息著問:「你……你是誰?」

  「四海之內皆兄弟,何必問來路?我替你上藥,子午斷魂李賊的毒釘不足為害,麻煩的倒是外傷,你得躺上十來天了。」說話中,三顆丹丸已陸續送入他的口中。

  接著,他感到胸口一涼,片刻間,徹骨奇痛令他突然昏厥。

  醒來時,紅日已經西斜,他本能地坐起,第一眼便看到溪旁生了一堆火,一個黑袍人正坐在石上,專心地烤著兩隻野雞。

  黑袍人聽到他坐起的聲音,扭頭笑道:「你能在兩個時辰內醒來,證明我錯了,你比實際所看到的外形更強壯。等會兒,野雞快熟了。」

  中海依稀記得昏厥前的光景,知道自己是被這位黑袍人所救,不由感上心頭,苦笑道:「大叔,小可今生今世,不敢或忘大叔臨危援手的救命大德,容圖後報。」

  他的外衣不見了,全變成布條啦!肩背和胸部全纏的結結實實,顯然黑袍人已替他裹了傷。

  他掙扎著跪下,顧不了渾身的痠痛,向黑袍人磕了四個頭。

  黑袍人將他扶起,笑道:「不必謝我,其實這只能說是你我有緣,鬼使神差地,讓我恰好經過此地,無意中救了你。」

  中海半倚在樹幹上,說:「請教大叔高姓,肯將大名見告麼?」

  黑袍人將一隻烤山雞遞給他,自己一面撕肉往口裏塞,一面說:「我姓葉,你不必知道得太多。其實,我也不是個善男信女,只是我看不慣用殘忍的手段折磨人,如果對方該死,一劍刺入心窩不就完了?說說看,你是怎麼回事?」

  中海聽得毛骨悚然,注視黑袍人仔細打量,一面將昨晚的事一一詳說了。他感到黑袍人眼神凌厲得簡直無人可及,渾身散發著懾人的氣氛,舉止沉穩凝實,雖在談笑間,也可令人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加身,充溢著懾人的無形威力,而且透著神秘感。

  黑袍人靜靜地聽完,笑道:「只怪你心腸太軟,致有此報。如果是我,我便先擒住那床上的小丫頭作為人質,再往裏搜,豈不無往而不利?

  「小兄弟,緊要關頭動了慈念,那是致死之由,咎由自取。

  「你到程厝做甚麼?

  「程厝與李厝交情深厚,李家那狗東西是個坐地分贓的大盜,你找程厝他豈能輕輕將你放過?

  「他們兩村在地方上狼狽為奸,氣息相通,你所吃的苦頭不是偶然的,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。」

  中海不禁默然,久久方說:「我明白了,難怪他們明知我釘毒將發,早晚必死,依然找來逼問內情。」

  「你到程厝做甚麼?」

  「有關一樁藉官威嫁禍的滅門慘案,我必須前往探出內情,找出其中的真兇。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。你記住,一切的事放在心裏,不必逢人便說,假使昨晚你不說出找程厝的人,怎會有今天的橫禍?逢人且說三分話,未可全拋一片心,必須牢記。我該走了,今晚要趕到漳州府,還遠著哩!」

  「耽誤了大叔的要事,小可心中難安。」

  「你能走麼,我送你到雁石養傷,那李小輩不敢再找你,你可以安心將養。」

  「小可撐得住,會保全自己的。」

  黑袍人淨了手,笑道:「你是個難得的硬漢,貴姓?」

  中海毫不猶疑地說:「小可姓龍,名中海,湖廣人,世代行醫為業。」

  黑袍人舉步便走,一面說:「小老弟,請記住,匹夫之勇,不足為法,能屈能伸,方是大丈夫。這是我臨別的贈言,務請珍重。」

  中海俯身相送,叫道:「小可當銘記大叔金言,永誌不忘,大叔珍重。」

  黑袍人腳下如行雲流水,飄然而去。

  中海不敢逗留,掙扎著遁入山林中隱身,渴飲山泉,饑餐野果,能行走時則獵些小飛禽走獸充饑,一躲五天,方逐漸復原。

  他自己知道醫理,黑袍人替他上的藥又是神藥,再加上他體質健壯如獅,未及五天便創傷全消,元氣已復,只在胸前留下碗大一塊疤痕而已。

  在他的心中,黑袍人的身影已經鏤刻在心板上了,他在心中發誓,要找機會報答黑袍人再生大恩的。

  至六天,他回到藏包裹的山林,換了一身青直裰,匕首藏在袖底,向程厝走去。

  這時的他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,那晚他身穿夜行衣,唯一看到他的真面目的人是那位白衣女郎,白天三人將他搜到時,他已是臉色灰黑,頰肉扭曲,一身灰土,他深信除了白衣女郎之外,沒有人會認出他的本來面目。

  他發了狠,要在找到程巡檢之後,再報那天的仇,不宰了那三個狗男女難消心頭之恨。

  他只怕首先便遇上了白衣女郎,破壞了他的大計。

  他卻不知,銀鳳已在事發的當天離開了李家,闖她的江湖去了。她與乃姐不同,只帶了一個侍女在身邊,兩人遨遊天下,自得其樂。

  到程厝不須經過李厝,小徑繞村前而過。經過村前,他用江湖人踩盤的眼光,仔細留意村中的景況,泰然繞村西行。不錯,沒看到白衣少女,也未引起李厝的人注意,便大踏步繞過前面山嘴,程厝突然出現在眼前。

  那是一座只有四五十戶人家的山村,建在山坡下的平原上。村北是河谷,河兩岸是稻田,近山一帶,全是旱田,看光景倒是相當富裕。中心的住宅,比其他的矮三合院平房神氣多多,大多是飛簷高挑,建有雕花牆和畫廊院門的宏麗宅院。

  這條小徑並非僅供村人行走的村道,西北可通延平府永安縣的湖口寨巡檢司,到延平府比走漳平近了五六十里,算是一條由龍巖至延平的捷徑,但不好走,容易迷路,經常有人膏了猛獸之吻。

  小徑經過村前,村前建有座歇腳亭,亭旁有株巨大的桂圓樹,結實累累,五六個村夫正坐在樹下窮聊,其中有兩個大戶家僕打扮的大漢,這些人嘰哩呱啦指手劃腳地交談,中海連一句也沒聽懂的。

  中海到了歇腳亭,站在亭外向村中打量。亭旁桂圓樹下的人停止了議論,全用警覺的眼光向他盯視。

  他不理會旁人,仔細審度村中的形勢。看樣子相當糟,這是一座有村無店,不接待外人的村落,想在村中逗留是不可能的。片刻,他便決定了行止。

  他目不轉睛地向村中打量,立刻引起村人的疑心。早些天鄰村鬧賊,附近的村莊早已提高戒心,看到有人不住向村中打量,自然動疑。

  來了兩名村夫,往中海面前一站,一個提高聲音,向他發出一連串聽不懂的話。

  他冷然掃了兩人一眼,置之不理。

  兩村夫看他人高馬大,大概不敢輕易招惹,舉手一招,六個人全來了。他們已看出中海的行蹤可疑,對中海的輕蔑倨傲的神情也大起反感,將中海團團圍住,你一句我一句怒氣沖沖,哇啦哇啦地窮叫不已。

  要想討好別人不易,想激怒人則易如反掌,只消擺出神聖不可侵犯的神色,保險可以在任何地方引起大糾紛。

  中海瞥了眾人一眼,冷然注視一周,背著手,仍向村口凝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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