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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


  巡檢大人咽喉被叉住,叫不出聲,怪眼連翻,雙手死死地抵住樹杈,恐怖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臉部了。

  中海知道差不多了,再打便要出人命啦!順手抓過小几上的一壺酒,潑在巡檢大人的頭臉上,讓他清醒清醒,然後抓出匕首,抵在對方的肚皮上,冷笑道:「老兄,挨揍的滋味如何?」

  樹杈又鬆了些許,巡檢大人可以呼吸了,好半天才緩過氣來,看清了中海,臉色泛灰,渾身在抽搐抖動,想站穩腳又不聽指揮,也沒有力量站穩,但不站穩不行,喉噗被叉抵在壁間,上不得下不能呢。

  他只好傾全力撐著身軀,強忍著無邊的痛楚,壓抑著要向外翻的胃,口中的血不住地往外倘,他居然能支持下來,依然頑強地說:「你膽大包天,你將因今夜的魯莽舉動而終生後悔。」

  中海發出一陣可怕的怪笑,惡意地說:「大人,求求你,求求你在拳頭和筆桿上超生。」說完,匕首向上移,移到巡檢大人的嘴巴,向裏塞。

  巡檢大人知道口頭上的威嚇起不了作用,只能替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。真要命!匕首尖鋒利無比銀青色的光芒令人望之生寒,退不了,更不敢動,怕刀鋒割破嘴唇。

  他還真有種,乾脆張開嘴,讓刀尖進入口中,冷冰冰的刀尖,令他不由自主毛骨悚然,一陣寒顫通過全身,再也英雄不起來了。

  中海的匕首尖停在他的舌根上,陰森森地說:「你很威風,大人,但我可以叫你威風不起來。撬掉你的牙齒,割聽你的舌頭,我不信你還能倒持你的狗官架子。你聽著,好好回答龍某的話,不許胡扯,也不必雞貓狗叫示警。你這兒我已仔細勘查過了,住得最近的僕婦臥房也遠在五六丈外,不高聲嚷叫沒有人會聽見,如果有人闖來,第一個死的人將是你。大人,你好好斟酌斟酌,仔細權衡利害。」聲落,刀尖離口,仍抵在巡檢大人的肚皮上。

  巡檢大人終於屈服了,用半窒息近乎麻木的口音含糊地說:「好吧,你問吧!」

  「出乎爾反乎爾,你為何又將彭小虎的命案加在我的頭上?」郭巡檢似乎鬆了一口氣,說:「我已查出實情,公是公私是私,我與郝俊亮的交清,不能與人命關天的命案相提並論,必須公私分明,為死者伸冤。」

  「哼!看不出你倒是個好官哩!狗東西!你還想抵賴,俊亮已將那晚的事私底下告訴你了……」

  「這是天大的冤枉,他沒告訴我。」郭巡檢搶著叫。

  中海用匕首柄在他的脅上擊了一記,冷笑道:「你還敢賴?你忘了到我家中教訓我的事了?如果他沒告訴你,你怎會向我教訓那些話?」郭巡檢痛得齜牙裂嘴,渾身抽搐,不再分辯。

  中海的虎目中冷電森森,切齒問:「說!誰授意你嫁禍於我的?」郭巡檢完全屈服了,說:「我……我錯了,我只是想邀功領賞而已,的確沒有人授意,完全是我貪心誤事,與任何人無關。」

  「哼!你的話毫無誠意,唆使你的狗東西定然是公門中人,隱身幕後要置我於死地而後甘心。說是誰?今晨我進城打聽消息,那人必定也在暗中得到實情,所以通知你趕快下手,是不是?」郭巡檢呼出一口長氣,搖頭道:「你完全錯了,我發誓絕沒有任何人介入其中。你迫死我並無不可,但找絕不能胡亂指證莫須有的人連累別人受罪。」

  中海凝神捉捕對方的眼神,可是,他失敗了,他只看到對方怕死恐懼的神色,無法找出撒謊的神情。他後悔,不該先將這位巡檢老爺狠狠地痛揍一頓,以致令對方情緒反常,無法捕捉可疑的表情。

  他一咬牙,轉變話題問:「前任那位程巡檢,走時是不是留下了首尾讓你收拾?」

  郭巡檢猛搖頭,說:「沒有,沒有……」

  「沒有?」中海厲聲問。

  「真的沒有。想想看,他用得著要我收首尾?你流役十年,生還的希望微乎其微,令尊令堂亦已謝世,他沒有顧慮的理由。再說,他根本用不著怕你找他;十年河東十年河西,你怎知道他到何處去了,天下茫茫,要找一個小官的下落談何容易?」

  中海哼了一聲,冷笑道:「這就是我今晚找你的第二個原因。」

  「前任的事與我無關,你找錯人了。」

  「找你並不錯,你得將那狗官的下落告訴我。」

  「我怎麼知道?」

  「哼!你接他的任還能不知道他的下落,找你並沒有錯,你犯不著替他抵命。」

  「抵命?你要殺我?殺官等於造反,罪名是族誅,你……」

  「你如果不說,大概要抵他的命。族誅嚇不了我龍中海,天下間我是孤零零的一人。那狗官清理我的家,貴重的東西全收入私囊,家傳的祖母綠寶石簪天下間不會有第二枚,祖傳的一盒雕龍治病針天下無雙,這都是萬金不易的寶貝,在下誓必將失物追回。你不說,我宰了你,然後到州城找知州大人,他大概會知道下落的。」

  「如果我說了,你不殺我?」

  「我殺你恐怕污了我的手,但不說又當別論。」

  「他已回福建去了,你可以到福建布政司找他。」

  「他是福建人,調回本地了?」

  「不,他已經辭官享福去了。」

  「他是福建那一府的人?」

  「漳州府龍嚴縣,那一鄉人我可不知道。」中海收了匕首,陰森森地說:「你好好活下去,別死得太早,我會回來找你的。如果你瞞了些甚麼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聲落,丟掉樹杈,但見人影一閃,便消失在房外。

  他出了村口,向三山集狂奔,取走骨匣和行囊,連夜啟程,暫時告別故鄉去找程巡檢。

  他柏郭巡檢派人在後面追趕,所以抄小道向西繞。

  在他出村的同時,南面大道上有一個黑影進入村南。

  其實他多慮了,郭巡檢已驚破了膽,渾身痛苦難當,他一走,巡檢大人已經昏厥房中。

  取了包裹和骨匣,連夜趕路,奔向萬里迢迢的福建布政司,晝伏夜行急如星火。

  他走了的第二天清晨,青口傳出具有爆炸性的消息。

  郭巡檢竟被人一刀殺死在室內,兩名僕婦也被人割破咽喉,三個人死在一塊兒。牆壁上留下了兩行用布帛蘸鮮血所寫的大字:「有冤報冤,有仇報仇。殺人者,龍中海。」血案如山,官府中行文天下,畫影圖形,捉拿殺官要犯龍中海。

  這一來,反而無形中幫了中海的忙,他可以在江湖中鬼混,可以和黑道朋友綠林中的人攀攀交情了。

  這次他離開故鄉天涯訪仇,第一步是找程巡檢,再就是找彭小虎遺書中所說的四名兇手。

  出了湖廣地境,他還不知道官府捉拿他的消息,自然也不知道郭巡檢已經被殺的兇耗,只顧晝夜兼程趕路,出了湖廣地境,他用不著晝伏夜行了。

  湖廣到福建,中間隔了魚米之鄉江西。至福建北部,可由長沙府進入江西中部。到南部,則由彬州進入贛南。他走的是南道,從寧遠經衡州府屬的桂陽州,橫出彬州踏入重山峻嶺,越貴陽縣進入贛南地境。

  四月下旬的陽光十分可愛,但這一帶的重山峻嶺,在走路的人來說卻不怎麼可愛了。除了山,很少看到大平原。沒有大路,只有撲朔迷離的小徑。人煙少,稍不留心,連問路的人也不易找。

  中海總算幸運,沒在重山峻嶺中遭遇獸吻,沿途問路,居然讓他摸到章江河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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