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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九


  「可惜你派在孤山頂的人不在,不然定可接到有變的信號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上航的公私船隻,絕不會航行孤山江面。不論任何上下航行的大小舟船,皆必須在夷陵江面行駛或停泊,你這裏連漁舟都不會靠過來。所以,凡是孤山航行的船隻,九成九是他們的船。」

  「是的,航道在府城一面。」

  「已經有船負責纏住他們,可能舵已經掉了,他們的船除了在孤山下游打旋之外,恐怕只有順水漂流一條路好走啦!」

  「哦……」

  「風聲已經放出,不久之後,湖廣地面必定風起雲湧,各方豪俠大會荊州,他們的命運不問可知。」

  「我把人交給你,你肯保全我嗎?」曹明問。

  「我不能向你提供任何保證。」林彥審慎地說:「你是被迫的,我相信會有人替你說話,只要傅姑娘主婢的家人不提出指控,你應該可以度過難關。」

  「你能替我在傅姑娘的家人面前替我求恕嗎?」

  「我願盡全力替你化解。」

  「我相信你。」

  「謝謝你的信任。」林彥客氣地說。

  「我這就下去放人。」

  「請便。」

  曹明下屬走了,那位身材像猿猴的人並沒有走,收了劍困惑地問:「林兄,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?從荊州來的人是誰?曹明兄又受誰所逼的?」

  「生死大事,恕在下不能說。」林彥一口拒絕:「閣下如果把曹明看作真正的朋友,就不要追究這件事的因果始末。」

  「在下姓袁,袁偉。」

  「哦!原來是江湖上名號響亮的通天猿袁兄,輕功號稱武林一絕,久仰久仰。」林彥口中客氣,心中暗笑,這位仁兄身材矮小,名卻稱偉,真是名不副實,綽號倒是符合身分。

  「比起閣下來,有如小巫見大巫。」通天猿苦笑:「在下半月前在曹兄府上作客,確是不知他與旁人的恩恩怨怨。那位赤面神古洋兄是曹兄的賬房夫子,誰會想得到是別人派來監視他的眼線呢?真是想不到內情如此複雜。」

  「其實並不算複雜,曹明自己心中有數。」

  「賢昆仲身手高明,暗器手法技絕武林。據在下所知,天下間惟有早已失去蹤跡的千手魔君,方有此出神入化的暗器奇技,林兄與千手魔君有何淵源?」

  林彥心中一跳,這位仁兄好厲害,居然看出門路來了,真是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

  他也因此而提高了警覺,以後如非必要,切不可使用暗器絕技。

  「一丸兩珠,全擊中心坎要害僅差分毫。」通天猿又說,指指胸口彈與珠留下的遺痕,彈痕很容易看出,珠則留下相並的破孔:「你老兄如不是手下留情,再加半分勁,必定擊破在下的護體氣功,在下欠你一份情。」

  「好說好說,袁兄請不要放在心上。」林彥抱拳施禮:「在下兄弟下去了,告辭。」

  通天猿目送兩人縱落,低頭伸手撫摩心坎的珠與彈道痕,搖搖頭喃喃自語:「如果他們是千手魔君的傳人或子侄,我這條命早就完了,千手魔君的暗器,從沒饒過任何找他麻煩的人。」

  林彥與姑娘在院門外等候。不久,曹明親將傅姑娘主婢送出。

  傅天奇仍是男裝,似乎並未受到虐待,看到了林彥與芝姑娘,雀躍地奔近,欣然說:「林兄,謝謝你們,你們怎知道我被他們擄來的?」

  「猜想而已。你們倆沒吃苦頭吧?」林彥關切地問。

  「還沒有,你……」

  「走吧,令堂還在外面等候呢。」林彥低聲說。

  「哎呀,我娘……」

  「小聲些,咱們還沒離開險地呢,走吧。」

  「好,我們走。」傅姑娘急急舉步,大概想早些見到她的母親。

  「你們先走。」林彥低聲叮嚀:「請轉告令堂,必須火速離開,須防有變。」

  「你們倆……」

  「不要等我們。」林彥說:「這裏還有一些事未了,在下須妥善處理,你們走吧。」

  「這……好吧。千萬小心,姓曹的靠不住,小心他弄鬼。」傅姑娘反而向他叮嚀。

  送走了傅姑娘主婢,林彥走向臉帶重憂的曹明,淡淡一笑說:「曹兄,那兩位仁兄派在你身邊監視的人,絕不止一個古兄,他們能收買你的田莊管事卓三,同樣會用威迫利誘手段,脅迫其他的人替他們做眼線,更可能暗中派人前來臥底,你有應變的打算嗎?」

  「我不怕他們的眼線,只怕他們親來。」曹明顯得有點緊張:「他們很不講理,手段殘酷惡毒,有理也說不清。我得嚴防他們,不讓他們進來。」。

  「你有把柄在他手中?」

  「那是無可奈何的事,當初他們握有生殺大權,把我控制在手中,不聽他們的行嗎?」曹明沮喪地說:「如果我拒絕合作,恐怕孤山曹家早就煙消雲散了。」

  「你拒絕讓他們進莊,準備不算完善,你必須協調附近的村落,動用民壯來自保。」林彥提出意見說:「他們是人神共憤的妖魔,絕不敢明火執仗找你算賬,民壯一出動,他們不敢不退走。至於把柄的事,你也不必太過擔心,事過境遷,沒有人會聽他們的說詞。不過,你還得好好準備自保的計畫,事先有備,到底要穩當些。時辰不早,在下兄弟該告辭了,後會有期。」

  到了江邊,傅夫人一群人早已不知去向。林彥打出手勢,召來在上游等候的小舟,登船駛返府城。

  船駛離碼頭,姑娘扭頭回望,從樹梢可隱約看到曹家那些高樓的屋頂,鴟吻高翹,鎮火塔光芒耀目。

  「如果是我。」姑娘感慨地說:「我也會不擇手段,來保護花了無窮心血建造的家園、身分、地位。」

  「所以我放他一馬。」林彥說:「遭逢亂世,那是不得已,玉石俱焚,一切只好付之天命。但這次朝庭派太監至天下各地直接徵稅加稅,是劫數而不是常規,只是一次無常的風暴。暴雨不終朝,任何人不擇手段保護自己,不算是罪大惡極,曹明的苦心,是值得同情的。譬喻說:這艘輕舟上共有六個人,如果翻覆了,而六個人都不諳水性,落水後都面臨生死關頭,突然漂來了一塊木板,木板只能乘載一個人,你想想看,為了爭奪這塊救命的木板,誰願意放棄自己爭奪的權利?幸而爭獲的人,能以殺人罪名將他繩之於法嗎?」

  「彥哥?」姑娘幽幽地說:「你說這些話,是否意味著……」

  「我說的只是常情,一種可能發生的譬喻。」林彥緊握住姑娘的手,堅強、有力、穩定,傳達他的情意、保證、愛心:「我和你的感情不平常。如果真發生了那種事,我會把木板讓給你,我寧可自己沉下去。」

  「彥哥……」

  「這就是愛。親情之愛;夫妻之愛;人與人之間的博愛;都會產生這種結果。不但萬物之靈的人,連禽獸也會有這種至性至情的表現。那種危難時的競爭,是正常的陌生人之間所產生的正常反應。求生的本能所產生的結果,就是強存弱亡,這就是人間悲慘事件綿綿不絕,永無窮盡的原因所在。」

  「彥哥,你知道,我不會接受你的木板……」

  「呵呵!那麼,結果將是你我同在世間消失,愛心同沉。」林彥故意用笑聲沖淡嚴肅的氣氛:「曹明將有一段艱苦的日子要過,但他會克服的。在兩妖魔來說,曹明臨危賣友不講道義,豈肯善罷干休?除非兩妖魔未能逃過這次大劫,不然曹明必將寢食難安。」

  「兩妖魔會不會在近期趕到問罪?」

  「恐怕不易,傅夫人不是善男信女。」林彥苦笑:「如果我所料不差,兩妖魔的船出了意外,便知大事不妙,再接不到孤山上的信號,怎能不提高警覺?定然順水撤走,順水航行可用橈代舵。傅夫人不等我們出在便走了,必定是心有不甘去追兩妖魔啦!附近有巡江營的船隻巡邏,船上不會發生水戰,這一追,可能直下荊州。所以曹明今後是否平安大吉,決定在兩妖魔荊州之戰的存亡上。」

  「沒有我們的事啦?」

  「沒有我們的事了,傅夫人顯然不好意思再啟齒找我們助拳。」

  次日一早,兩人由店伙領至碼頭登船。

  這是一艘專走三峽的客貨船,舟長五丈,寬兩丈五,外表古古怪怪,與下江的船顯著的不同。船後艄有兩座艙供旅客坐臥,前面艙面是平的,上面架木為棚屋,啟航前把棚屋拆掉,便於舟子操舟。兩側共有十四根槳,由十四個人操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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