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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


  他捨了車夫,跳上車廂俯身拉車窗,剛看到裏面的人倒影,車夫已經發出三把迴風柳葉刀,一閃即至。

  他向下一仆,貼車竄到另一面去了,就在竄越的剎那間,一枚六寸扁針向後扔出,貫入車夫的右脅肋。

  連車夫一共是二十六個衛役,在他一衝錯之下,已死掉一半,變化太快而且事出意外。後面押送俘虜的六名護衛終於衝到,躍下座騎揮劍直上。

  林彥本想再看清車內中箭的人是不是梁剝皮,但已沒有機會了。

  里外的小山頂上,傳來小芝焦急的高叫聲:「樂狗官的兵馬快到了,快撤!我阻他們一阻。」

  林彥不再和走狗們拼命,他們一面揮劍截擊,一面以左手打出扁針克敵。他的扁針並不奇特,長六寸身扁兩頭尖,活像豪豬的箭毛,並不在兩側開鋒,經過淬火後,鋼鐵的光芒消失,泛起暗青色毫不起眼,不以巧勝以力克敵,發時用扔字訣,任意向各方扔出,令人防不勝防。情勢急迫,他任性而為,劍劈針飛雙管齊下,從車右衝至車左旋了一圈,劍放翻五名走狗,暗器擺手了六名,劍下無一招之敵,說狠真狠。

  沒有人敢逃命,走狗們恐怖地在他左右虛張聲勢纏他,八名衛役誰也不敢近身了。他衝向俘虜,割斷兩名俘虜的綑繩叫:「往山區脫身,快走!我掩護你們。」

  他們動身向南面的山區狂奔,回援的兵馬已到了百餘步外,漫山遍野而來。

  小山頂的東面,小芝用木弓攢射下面的人馬,那是樂千戶斷後的騎軍,兵力已增加至一百二十名。她一面發箭,一面咒罵樂千戶。一百二十名騎軍,不知這一面的變故,紛紛下馬暴怒地向上攀,下面留下五六名中箭的人鬼叫連天。

  到了山腳下,追兵已接近至二十步左右。林彥發出一聲震天長嘯,招呼小芝撤退,然後退入林中,向山上急撤。

  太白山連綿數百里,千峰萬巒形勢天險,西首稱太白,東尾稱終南,太白的主峰在眉縣東南四十餘里,多年來,一直是綠林蟊賊嘯聚的好地方。要搜這座山,即使動用百萬大軍也是枉然,除了主峰一線百十座雪線以上的山峰沒有樹木,其他的山嶺林蔭蔽天,千百年的原始山林罕見人跡,自古以來就是神話最多的地域,奇禽異獸千奇百怪,當地的土民相戒不敢深入。人只要能深入二三十里,官府便不再過問了。當然,太白主峰是玄門弟子的第十一洞天,上面有太白山神廟,有名勝金星洞,地方官奉命四時祭祖,怎能沒有人跡?但是僅限於登山的通道附近有人,其他山嶺沒有人敢深入冒險。尤其是南面的武功山,鬼怪妖魅出沒無常,百姓小民根本沒有進去的必要,凡是出現在山裏的人,必定是問題人物亡命之徒。

  林彥為了接應小芝撤退,不得不讓飛雲莊主六個人先走,他飄忽不定,吸引走狗們奔東逐北,最後退至藏座騎的地方,小芝也趕到了。兩人乘馬越山而走,最後丟了座騎,進入窮荒叢莽,把走狗們扔脫了。

  第三天他倆出現在顓翬縣東南四十里的五福山下。這裏有一條古道,通向漢中府的洋縣,但道路已經奉命封鎖,最近幾年已經人煙絕跡,此路不通了。他們在山下的五福砦一座農舍投宿,打聽道路和探問消息。可惜山民與外界罕有往來,一問三不知,委實令人失望。

  五福砦只有二十餘戶人家,全是種山的山民,一窮二白生活清苦,住的土石屋又矮又小。當晚,兩人擠在柴房中過夜。沒有燈火,沒有被褥,並躺在乾草堆中,擠在一起以避山區夜間的寒氣。

  小芝擠在他脅下,頭枕在雙掌上,問:「大哥,你真沒看清那人是不是梁剝皮?」

  「來不及嘛!」他說:「一箭貫胸,一箭入脅,車倒下人俯伏,看不清相貌,但的確是活人,穿的衣袍的確是梁剝皮的欽差服。而飛雲莊主襲擊的車內,卻是木人。」

  「我想,西安城這時該已雞飛狗走,鬼哭神嚎了。」

  「你看,余御史會不會被牽連?」他問。

  「那是免不了的。」小芝嘆息著說:「西安的推官以上官吏,全得倒霉,連秦王也免不了受申斥。眉縣的縣太爺,腦袋是砍定了,大哥,今後你有何打算?」

  「如果死的真是梁剝皮,那麼,毒龍只有一條路可走:逃離西安。哼!我不宰了他,日後他還會殺人放火,他不死我不會罷手。等這件事辦妥,小芝,帶了你爺爺的靈骨,我陪你專程返故鄉,可好?」

  「大哥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你的想法,小芝。」他輕拍姑娘的肩膀:「我之所以找毒龍,並非為了你爺爺,也不是為了個人恩怨。這惡毒的畜生雄心萬丈,他要的是取代大明皇朝自登九五皇座。失去了梁剝皮這座靠山,他會另找一座靠山另建根基,荼毒另一地的蒼生。因此,我必須找到他永除後患。如果我找他只是為了報你爺爺被殺之仇,那就……」

  「大哥,我明白你的意思。」小芝緊握住他的手,感情地說:「大哥,這就是我敬愛你的原因所在。你從來沒有向我拍胸膛保證替我報殺祖之仇,從沒用花言巧語來博取我對你的好感,只是默默地做你認為該做的事,愈挫愈堅百折不回,沒有人能阻止你。因此,我請求你不要太過分關切我,勇往邁進去做你該做的事,免得因此而分你的心,那會影響你的……」

  「你這傻丫頭真該打。」他溫柔地拍拍小芝的臉頰:「你知道我在陝西無親無故,孤軍奮鬥孤掌難鳴,你不但是我最好的臂膀,也是我唯一的好內助……抱歉,好助手。小芝,我把你看作我的小妹妹,我不關心你關心誰呢?不要胡思亂想了,明天我們準備出門,這幾天宿露餐風茹毛飲血,苦了你了。」

  小芝緩緩地偎入他懷中,久久,像是睡著了。但她是清醒的,由林彥身上傳來的溫暖氣息,令她感到心中甜甜地。這些日子相處,林彥完全把她看成一個頑皮愛撒嬌的小妹妹,匿伏鄉間露宿山野,皆同行同宿毫無他念,她也幾乎忘了自己是女兒身,感覺中,林彥已取代了她爺爺的位置。但久而久之,中間有了微妙的轉變,她畢竟已是及笄的少女,身心的發育屆劇烈的轉變期,林彥對她的關懷,她不再無動於衷了,她開始覺得林彥與爺爺是不同的,她不再是天真的無邪的少女,變得敏感而細心啦!以往,她不時把林彥叫作傻大個兒,近來,這戲謔性的稱呼已不見她再叫。

  柴房比露宿溫暖多了,男性的體溫與氣息漸漸令她感到奇異的壓迫感。她慢慢伸手輕柔的觸摸林彥的肩膀,發覺林彥已經沉沉睡去。

  「他是什麼也不怕的。」她心中自語:「他是否會做夢?夢些什麼呢?他江南的家?哦!但願他不要像我一樣,盡做些令人心煩的噩夢。」

  一早,林彥從後面的山坡練完功回到屋中,小芝已經將昨晚洗滌乾淨晾在簷下的衣褲摺好,衣褲仍是濕漉漉的,他一踏入大門,便奉上一碗水笑道:「大哥請喝碗水。主人夫妻倆正在煮小米粥,吃過了就動身吧?」

  「咦!怎麼客氣起來了?」林彥接過碗笑問:「救急的鹽已經用完了,得設法向主人買一些帶上,在山中度日,沒有鹽是很難過的。」

  「這些事還要你操心?」小芝臉紅紅地白了他一眼,臉上有羞意:「日常瑣事,交給我辦好不好?我已經請主人設法,他已到鄰居商量啦!他自己家裏也快缺鹽呢。」

  他發覺小芝臉上的羞意,不由一怔,這頑皮慧黠的小丫頭,怎麼有了少女的氣息了?他的目光自然地往下移,又是一怔。小芝的村婦裝已經洗換,換上了青勁裝,他這才發現有些地方不對了,真像個少女了呢。

  「你看什麼?」小芝惑然問。

  「你換勁裝,是不是準備打鬥?」他掩飾地問。

  「不是要出山嗎?我猜想走狗們或許……」

  「不是或許,而是仍在官道附近找線索。」他肯定地說:「所以我要先準備重入山區,當然,如果他們人少,哼!有他們受的。」

  農婦剛端出一盆小米粥,主人老農恰好進門,將一小包鹽遞過說:「小哥如果打算出山,千萬小心!最好能多留三兩天。」

  「哦,大叔,怎麼一回事?」林彥問。

  「右鄰胡家的大牛昨天從青石莊返回,聽說官道已經封鎖,任何人不許通行,要搜捉行刺欽差的八名男女。」

  「行刺欽差?欽差怎麼了?」他裝糊塗追問。

  「不知道。聽大牛說,欽差還在府城呢。」

  兩人一驚,林彥心中涼了一半。欽差還在府城,那麼,車中的死者真是眉縣知縣了,老天!

  「聽說過眉縣的縣太爺嗎?」林彥問,不動聲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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