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大刺客 | 上頁 下頁
二五


  「還有。那晚你大鬧欽差府,似乎用意並不在行刺梁剝皮。我和爺爺比你先到,我們是前一天潛入的,躲在承塵內等機會。如果你意在行刺梁剝皮,為何從大門硬往裏闖?梁剝皮住在凌雲樓,從大門往裏闖,遠著呢。那……那簡直是自殺或者是瘋子。傻大個兒,這……這並不是我的意思,我是很信任你的。」

  四海游龍並不完全信任他,他有被世人所遺棄的感覺。老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,他豈能怪祖孫倆沒有知人之明?要說他心中毫無芥蒂,那是欺人之談。

  「我不怪你們。」他毫無心機地說:「我的行事也的確啟人疑竇。哦!你們曾經與毒龍照過面嗎?」

  「照過了,老天!那畜生的確了得。」姑娘猶有餘悸地說:「我們親眼看到他一照面便殺了大名鼎鼎的騎鯨客上官華,劍砍在他身上毫無用處。幸好那次我們未能及時趕到,不然恐怕也活不到現在。據爺爺估計,那畜生早年名列天下十一高手中的第五名,目下恐怕已升至第一了,修為比往昔高出許多。第四的江湖客莫致遠,目下在他手下供奔走便是明證。毒王王騰蛟排名第三,根本不敢與他交手。」

  「毒王也在陝西?」

  「暗中潛伏在余大人身邊。」姑娘毫不隱瞞地說:「上次余大人擠了幾個可惡的走狗,向朝廷參劾梁剝皮不法的十大死罪,幾乎因此而丟掉烏紗帽,被今上——皇帝嚴重地警告並罰俸半年,嚴禁余大人干預梁剝皮督稅的事。梁剝皮並不因此而息怒,命毒龍設法下毒手除去余大人拔去眼中釘。毒龍派了人行刺三次,被大劍山風雷四絕殺了個片甲不回。最後,派百毒頭陀在秦王府下毒,利用月初各大臣至秦邸朝見的機會,在茶中弄鬼,余大人一出王府便人事不省,要不是毒王化裝隨從及時施救,哪有命在?下毒的人已經抓到,招出毒藥是從欽差府得來的,指使人是梁剝皮。這件事曾經鬧至京師,皇上只批了一句話:證據不足。」

  「這件事我聽說過。將毒攜入王府的人是親衛軍的惡賊樂千戶樂綱,毒龍的人是不許進入王府的。」他說,表示他也有可靠的消息來源:「風雷四絕擋得住毒龍嗎?」

  「風雷四絕陣也許能支持片刻。毒龍是不會愚蠢得親自出面行刺的,連皇上也知道他是梁剝皮的親信,這就是余大人至今仍然安全無恙的原因所在。」

  「所以,我也不會去投奔余大人。」他肯定地說。

  「那你……」

  「我行我素,誰也管不著我。哦!我該走了。」

  「我爺爺……」

  「我不等他了,我得把奪來的銀子送到小蓮家。」

  「再等片刻好不好?」

  「不了,天色不早啦!」

  姑娘留不住他。其實,他也不想見四海游龍。老人家並不完全信任他,何必自討沒趣?

  四更未,他接近了永安村,毫無戒心地接近村旁的山溝。這一帶的山溝,事實是所謂地隙,寬約六七丈,深度約三四丈,下雨是排水溝,天晴是路,窮苦的人,利用溝壁挖出一些土洞作居室,也就是所謂窯洞,當然不能用來燒磚瓦。建窯洞不是簡單的事,工程之困難不下於建屋,家中沒有壯丁,絕難辦到。張老人家中沒有壯丁,只好在溝岸上方的坡地建茅棚苟延殘喘。

  接近茅棚,突然感到一陣心潮洶湧,不由腳下一慢。心潮洶湧,也就是所謂心悸。當一個第六感強烈的人進入危機四伏的不測環境,這種感覺便會起了強烈的反應,可以令他提高警覺,甚至可以早期發覺危機。

  這種本能反應令他提高了警覺,似乎,他覺得附近的叢草矮林中,有幾雙不友好的狠毒眼睛,正在暗中向他瞪視,無形的壓迫感令他毛骨悚然。

  「恐後有餓狼。」他想。

  他將沒有鞘的冷虹劍交到左手,準備用右手對付伺機撲來的狼。市郊不時可以發現從終南山竄出來獵食的狼,但如果不是冬天,狼不會結成群,三五頭老黃毛或者大灰狼,一隻右手盡夠了;如果有一根木棍當然更妙,劍不是對付狼的好兵刃,那些鋼頭鐵爪麻桿腿的老黃毛,怕的是木棍和斧頭。

  他戒備著走近茅棚,沒有狼撲上。

  茅棚的柴門關得緊緊地,黑黝黝毫無聲息。

  第二次心悸震撼著他。他小心地伸手推門。

  手將觸及柴門,他突然疾退八尺。

  嘯風聲從他的手下方傳出,三枚細小的暗器幾乎貼小腹擦過,如果退慢一剎那,三枚暗器可能全部貫入他的右脅,好險。

  「原來是人。」他說,鬆了一口氣,劍換交到右手,心潮不再洶湧,恢復平靜,發現了危機,危機便失去危險性了。

  另一個念頭震撼著他:張老人祖孫糟了!這念頭令他熱血沸騰,無窮殺機從他的內心深處湧升,湧升。他的頰肉開始痙孿,掌心開始沁出冷汗。

  「他們這些該死的畜生!」他切齒發出怨毒的咒罵。

  柴門開了,出來了兩個人。左右後三方,共有八個人接近。他陷入重圍。

  「什麼人?報上姓名。」迎門而立的人問,聲如狼嗥。

  「來找張老人的人。」

  「不用找他了,連那小丫頭也一起埋了。」

  「什麼?死了?」

  「是的,昨天便埋了,咱們在這裏已經等了七天。」

  「等誰?」他壓下快湧上喉間的熱血問。

  「等任何來找他們的人。」

  「誰殺他們的?」

  「大爺我,木客陳海。大爺奉上命所差,佈下天羅地網捉他逃走在外的次子,等四海游龍老匹夫將他的次子送回來。」

  他一陣慘然,心中狂叫:我害死了他們!我害死了他們!蒼天!請原諒我,我要開殺戒,我要開殺戒……

  「你是張老鬼的什麼人?」木客陳海厲聲問:「你不會是龍老匹夫,你的身材高大得多。能閃避追魂客羅兄三枚迫魂針偷襲的人,絕非等閒人物,亮名號,大爺帶你到欽差府問口供。」

  「噗!」他將銀囊丟在腳下。

  「那是什麼?」木客問。

  「一千兩銀子。」他麻木地說:「已經用不著了。」

  「一千兩銀子?」木客目湧奇光:「吳兄弟,去拿來看看是真是假。」

  右首踱出一個高大的黑衣人,徐徐伸劍叫:「丟下你的劍,退後。」

  他不言不動,心裏不住狂叫:我要開殺戒……

  眼前一陣朦朧,一串淚珠跌碎在胸襟。到達陝西快一個月了,他養了半月傷。在此之前,他從沒想到要殺人,與人交手僅打昏而已,出手極有分寸。今晚,張老人祖孫的兇訊,引發了他潛在的仇恨,他有無比的憤怒和悲痛,復仇的意識蒙蔽了他的靈智,他心中發疼,有嘔吐的感覺。

  「該死的東西!你敢抗命?丟劍!」黑衣人逼近怒吼。

  「是誰下令殺他們的?」他問,聲調都變了。

  黑衣人吳兄弟怒不可遏,一聲怒吼,疾衝而上,招發靈蛇吐信,要刺穿他的胸膛。

  「錚」他揮劍封出,接著寒芒再閃。

  吳兄弟的人頭飛起三尺高,屍身衝過銀囊,鮮血狂噴,砰一聲倒在丈外的短草中抽搐。無堅不摧的冷虹劍太鋒利了,吳兄弟的脖子禁不起一擊。

  「你們得償命!」他淒厲地大叫。

  木客大駭,拔劍沉喝:「你殺了大爺的弟兄,大爺要活剝了你,通名。」

  「林彥!」他大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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