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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


  生死關頭,一個懦夫,也已可能變成勇者。一個連螻蟻也不忍傷害的人,很可能一刀砍下一個人的頭顱。

  一個見了血便昏倒的人,很可能夷然無懼在血泊中浴血。有些人則相反,面對危險便自行崩潰了。

  霍然便是勇者,他要殺出一條血路來。

  即使背上沒有一個小姑娘需要保護,他也要為自己的生死存亡殺出一條生路來。

  山東響馬三年戰禍,山東、京師、河南、湖廣、南京……幾乎大半壁江山,死的人千千萬萬。

  他的家鄉德州附近,屍堆滿河血流成河,城鎮鄉村十室九空,新豐村逃走不及的人,死了十之五六。德州圍城戰,運河的屍體浮滿河面。

  所以,他對死亡並無恐懼。

  雖則他從沒殺過人,但潛意識中,卻有絕不許別人殺他的觀念存在。他生到世間來,不是為了被人屠殺而降生的。

  五個黑影向小院子飄降,他毫不遲疑地從暗影中衝出,劍左右分張,奇準地拍中兩個人的耳門。

  再向前一衝,一個人斷腰。另兩個連他的人影也沒看清,耳門頸背一擊便昏迷仆倒。

  他用的是劍脊,用劍身抽打拍擊。

  五個人一衝便倒,如湯潑雪,說快真快,最後一個人還沒倒下,他已躍登屋頂,一聲冷叱,把屋頂上準備往下跳的兩個人,拍中腰脊向下飛墜。

  人化輕煙,他從屋後跳下,向暗影中一竄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他無法用劍鋒殺人,那些人太軟弱了,任由他予取予求,沒有任何人能向他攻出一劍半刀。

  他卻不知,他卯足了全力,一舉一動快逾電閃,那些人根本沒看清他是人是鬼。

  他用劍身拍打,得心應手如獲神助。至於那些人是死是活,他就無法估計了。

  掙脫金鉤走蛟龍,身後的殺聲與他無關了。

  ▼第四章 七車珠寶

  破曉時分,越過一條小橋,從前面樹林的樹隙中,可以看到村屋的形影。

  他大汗徹體,腳下已有點不俐落了,奔跑了一夜,見路即走,連方向也摸不清,怎知身在何處?據他的估計,沒有人能追得上他。

  其實根本沒有人追他,也沒有人知道他背著人遠走高飛。笑魔君三個人,已經把志在搶奪金珠美女的人,吸引在村中奔東逐北,誰也沒看到他突圍脫困。

  他仍然心懷警惕,小心翼翼穿林向村落走去。小徑寬而直,有車馬的痕跡,可知已經遠離荒僻地域,到達人煙輻輳的城鎮附近了。

  「小妹妹,你醒了是不是?」他扭頭問,感覺出小姑娘在他背上蠕動了幾下。

  「我……我睡了片刻。」小姑娘的聲音有了生氣,不再驚怕得發僵,「天是不是亮了?」

  「是的,天快亮了,我們已經脫險,得找地方歇息買食物充饑。」

  「你辛苦了一夜,我好……」

  「別的話不要說,只要你平安就好。」

  他一怔,腳下一慢。原來小姑娘在親吻他的頸背,異樣的感覺震撼著他。

  出了樹林,他腳下遲疑。

  那是一座村莊,有高高厚實的莊牆,只能看到牆頭後面的屋頂,可能有好幾十戶人家,小徑是繞莊而過的。

  這種建有莊牆的村莊,通常不歡迎陌生人闖入,自衛能力甚強,排外性也高。他如果大清早闖進買食物,很可能被拒於莊門外。

  人地生疏,他必須找地方買食物歇息,奔波了一夜,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饑火中燒的折騰。

  莊門緊閉,但在他離開小徑,折入通向莊門的大道時,莊門拉開了一條縫,出來了兩個人。

  「喂!你是什麼人?」一名莊丁打扮的人大聲問。

  「過路的人,想借寶莊買食物充饑。」他大踏步接近,「小可趕了一夜路,又饑又渴……」

  「哎呀!這種天氣,你背著人趕夜路?危險。快進來,我們替你找地方安頓。」

  「謝謝兄台,小可感激不盡。」他大喜過望,這個莊子的人真可愛。

  「客官別見外。敝莊經常有旅客經過,但很少進來走動,因為距城太近,通常來去匆匆。」莊丁領他進莊,向左進入像是賓館的房舍,有兩名少年正在灑掃,熱誠地請他在客院歇息。

  有一位大嫂前來照顧女眷,小姑娘梳洗畢顯得容光煥發,大概知道危險過去了,不必再擔驚受怕,憂慮一空,自然愁容盡消。

  接待他的莊丁不在,大嫂與兩少年都十分客氣,並沒詢問他的來歷去向,讓他感到像是受到朋友的招待,而非異鄉作客。

  熱騰騰的食物直接送入客房,那位大嫂對怯生的小姑娘似乎極有好感,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,還特地替小姑娘多備了一份可口的濃湯。

  餐罷已是日上三竿,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。大嫂收拾餐具時,告訴他莊主不久之後,將前來會晤賓客。

  主人一早見客,而且是一個路經此地,請求投宿的陌生旅客,是頗為稀罕的事,可知這座莊子的主人,好客而且大度非常難得。

  果然不久之後,兩位莊丁陪同著一位穿了皮袍,人才一表的中年人,笑吟吟地進入小客廳。

  他從容房搶出,欣然趨前長揖為禮。

  「呵呵!老弟台稀客,不必客套,請坐。」中年人不等他開口道謝,笑吟吟地搶先打招呼回禮,肅客就座,「聽說老弟台偕令妹奔波了一夜,在下該讓老弟台歇息之後才來致候的。」

  「還支撐得住,不需多作歇息。只是舍妹困頓需要安歇,稍後再向莊主面致謝忱。小可姓霍,名然。途經貴地,出了些意外,被迫趕了一夜路,打擾貴莊,多蒙莊主款待十分感激。可否請問莊主尊姓大名?尚請賜示銘感心坎。」

  他說話有點文謅,畢竟有點秀才味。

  自入莊接受招待,迄今他仍不知道莊主高名上姓,處身何地。

  接待的莊丁、大嫂、兩少年,一聽他問及便含笑搖頭,一句屆時自知便敷衍過去,顯得有點神秘,頗為反常。通常作為地主的人,第一件事便是告訴陌生人,這是什麼地方,主人姓什名誰?

  「敝姓魏,魏北辰,敝莊的莊主,這裏叫南漳莊。」

  主人豪爽地說,交代得乾淨俐落:「霍老弟背著令妹連夜奔波,令妹似乎已經十四五歲了吧?應該僱車或者僱驢是不是?但不知賢兄妹從何處來,又要往何處去?」

  他的手,似乎無意識地鬆弛下來,十個指頭舒張,像是失去知覺了。

  他的心脈搏動,也變得舒徐平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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