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莽英雄 | 上頁 下頁


  各村鎮間的道路,都可通車馬,卻不是官道,極易迷途。

  他相信劫船賊既然乘船而來,棄船而走,不可能遠離漕河南下,必定沿河各州縣南移返回賊巢,所以問清去向,邁開大步奔向南面的清河縣。

  近午時分,田野漸稀,前面不見村影,樹林曠野取代了廣袤的麥地,荒野似乎直伸至天盡頭,道路也愈來愈窄小,許久許久不見有人走動了。

  「該死!我一定走錯路了。」

  他開始感到焦躁,腳下一緊。

  穿越連綿的野林,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聲叫喊,聲源似乎並不遠,但彎曲的小徑不能直視,樹林擋住了視線,不由自主地腳下加快。

  又傳來兩聲金鐵交鳴,是兵刃交擊聲。

  他心中一動,止步略為思量,最後往樹林一竄,繞往金鐵交鳴聲傳來處。

  他並無應付意外變化的經驗,更沒有與人用兵刃搏鬥的機會,僅在州城與一些城市惡少,無聊地動動拳腳,手腳用勁有分寸,而且打了就跑,嘻嘻哈哈形同兒戲,哪會真正與人拼命搏鬥?

  他夜探黃家,可說是第一次用重手揍人,出手神意合一,得心應手深得快狠準秘訣,當然出手也有分寸,不想真的下重手傷人。

  有人拼兵刃,他知道必定出了重大事故,他一個外人,公然闖進去可能引起誤會,憑常識他採取了隱身在旁看究竟的行動,借草木掩身竄走如飛。

  ***

  三個中年人,面對五個彪形大漢,每個人都佩帶有刀劍,殺氣騰騰,所帶的小包裹,各放在路兩旁,可知都是外地人,並非附近村落的人在此械鬥。

  彪形大漢的五個包裹中,有一個有蓋的麥籮,一根扁擔,大概是由兩個人抬著走的,分量不輕。

  面面相對刀劍相向的兩個人,氣喘如牛,口中蒸汽形成一陣陣白霧,可知交手搏鬥了相當久的時間,正在繞走尋找進手的空門,也乘機調和呼吸儲勁待發。

  一聲沉叱,彪形大漢突然猛撲而上,劍發狠招上下交征,第一劍攻咽喉,第二劍攻小腹,久鬥之後,仍然勁道十足,劍光連發氣勢猛烈。

  中年人哼了一聲,扭身閃過第一劍,單刀斜沉,「錚」一聲格開第二劍,身形借力急旋,刀光一閃,劈風聲懾人心魄,人影斜掠出八尺外,剎住馬步揚刀轉體向敵,再冷哼了一聲,隨即神情一懈。

  右肋衣裂血現,裂了一條尺長的裂縫,鮮血快速地透紅了衣衫,從裂縫沁出向外流。

  另一名彪形大漢搶出,扶起倒地同伴的上體。

  「老七,撐著點,我替你裹傷。」大漢重新將其同伴擺平,急急替同伴解衣,「傷並……不……重……」

  最後三個字說得有氣無力,像某些地方漏了氣。

  肋骨斷了好幾根,內臟冒出創口,刀鋒可能深入四寸以上,血如泉湧狀極可怕,即使有仙丹也救不了,骨肉內臟一團糟。

  「救……我……」老七的求救聲幾不可聞。

  「咱們並肩上,拼死他們。」為首的彪形大漢怒吼,揮劍兇狠地撲向最近的一名中年人。

  有人被殺,唯一可做的事,是揮出致命的刀劍,替死去的同伴報仇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

  所有的人,皆以麥籮為中心,在四周全力生死相搏,都沒有離開現場的打算。

  片刻的雷霆相搏,人體在刀劍下分裂,死亡。

  最後,剩下一名中年人與一名彪形大漢,仍在麥籮旁對峙,都瀕臨力盡境界,而且都受了不算嚴重的傷,揮出的刀劍已經有氣無力了。

  在幾聲刀劍交擊所發的暴響中,一旁出現神色惶然的霍然。

  屍體與血腥味令他有作嘔的感覺,兩個傾餘力仍在苦鬥者的表現也令他困擾。

  「喂!你們在幹什麼?」他大聲呼喝,「住手!你們想死光嗎?」

  他對死人並無多少恐懼,不像一般人見了屍體便魂飛天外。這一帶的村落,不論男女老少,對死人都不怎麼介意,人死是極為平常的事。

  十年前山東響馬造反,白衣軍掀起全國殺戮的大風暴,整整殺了三年,屍積如山血流成河,三過南京兩薄京師,縱橫萬里烽火漫天。

  德州附近正是山東京師的主戰場,兵馬數度往來城鎮成墟,幾乎每戶人家,每一座村鎮,都有一半人死在這場浩劫中。

  所以看見屍體便大驚小怪的人,才是不正常的膽小鬼。

  那時,他的新豐村老家,全被夷為平地,全村的人皆避入德州城避難。

  德州城堅壕深,兵強馬壯,勇猛無敵,三度死守保住了州城,一直不曾陷入白衣軍手中,他看過的屍體成千上萬,對死亡沒有多少恐懼。

  無緣無故你砍我殺,在旁目擊畢竟不是愉快的事,因此他出面喝阻,與本性良善悲天憫人無關。

  從小他見過大多的死亡,他甚至懷疑人的本性,並不如所說的人之初性本善,認為荀子的性本惡頗有見地。

  「快來助我,贓物咱們均分。」

  中年人大叫,「錚」一聲崩開彪形大漢砍來的一劍,搶進一刀猛劈,把大漢逼退八尺,但也無力繼續攻擊。

  如果是普通的鄉民,看到有人互相用刀劍砍殺,地下又擺了許多屍體,早就嚇得魂飛天外飛奔逃命,哪敢上前喝阻?所以中年人向他求助。

  「贓物?」他一怔,走近瞥了包裹和麥籮一眼,「什麼贓物?」

  「皇船上的贓物……呃……」

  中年人分心和他說話,沒料到彪形大漢,突然用盡剩餘的精力,扭身將劍扔出,向側一仆,拾取同伴遺落的另一把長劍。

  劍急劇翻騰兩匝,鋒尖恰好轉向前,貫入中年人的右肋,鋒尖貫體五寸以上。

  霍然的目光,仍未離開麥籮,聽到叫聲不對,這才看到中年人肋部中劍。

  「豈有此理!」

  他怒叫,遠在四丈外一閃即至,一腳踏住彪形大漢伸出拾劍的右時,俯身一耳光把大漢打得頭向下一仆,起不來了。

  扶起中年人,他搖頭苦笑,重新將人放下,長嘆了一聲,鋒尖在腹內造成可怕的傷害。

  五臟一團糟,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內臟已爛的人。

  「命中無……無時莫……莫強……求……唉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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