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莽芳華 | 上頁 下頁 |
二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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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灰袍人席地坐下,佩劍的人說:「咱們白跑了一趟,失去了鬆筋骨的大好機會。半年來蟄伏不動,委實令人悶得慌。咱們就在此地歇息,晚間趕路。」 驀地,南面家腳的大樹下,傳來一聲陰笑,接著有人說:「黃泉路趕不得,你們就不想多在陽世多留戀片刻?黃泉路不好走哪!」 兩人一蹦而起,點蛇皮杖的人厲聲問:「什麼人?上來說話。」 「急什麼?世間急著去死的人畢竟不多。」樹下的人說,只能聽聲而看不見人影。 「狗東西!你好大的狗膽,居然向老夫挑釁,大概真是活膩了,等你知道老夫的名號後,便不會如此無禮了,你知道你在向什麼人說話?」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笑聲搖曳,樹下人漸漸去遠。 笑聲消失在西南角,顯然樹下人已經退走了。 狂笑聲顯示無禮,兩人怎受得了? 點蛇皮杖的人首先向下飛躍,恨極狂追。 「哈哈哈哈……」笑聲又傳到,從笑聲可以測出人已到了五六十步外去了。 「小輩休走!」佩劍的灰袍人狂怒地叫,腳下一緊。 兩人幾乎找遍了附近方圓數里的七十二座疑塚,竟然毫無所見。 日上三竿,兩人重回原處。 「咦!這是什麼?」佩劍及袍人指著昨晚發話人所立的大樹下,驚疑地說。 點蛇皮杖的人飛掠而下,呆住了。 兩根三寸長的指大樹枝釘在樹幹上,釘下各掛著一個小草人,草人身上繫著布帛,上面用木炭分寫著「陰山鬼王」、「蛇魔」。 樹幹上,用刀刻了四字:「天地雙靈。」 佩劍的人是陰山鬼王,背囊中有他的信物皮製不倒翁。 用蛇皮杖的人是蛇魔,革囊中藏著天下至毒的異蛇金角鐵甲虺。 陰山鬼王臉色大變,驚道:「天地雙靈不是死在你那條金角鐵甲虺的口中麼?」 「是呀!但……恐怕昨晚戲弄咱們的人……」 「不會是他的鬼魂吧?」 「天下間哪有鬼魂?人死如燈滅,你這鬼王信鬼?」 「見鬼!我可從沒見過鬼。」 「那……」 「那晚不是逃掉一個小輩麼?」 「不錯,是他,天地雙靈的門人,姓華。這該死的小輩,居然敢戲弄咱們,在太歲頭上動土,非找到他斃了不可。」 蛇魔恨恨地說,撕碎了兩個草人,伸掌一拂,樹皮像被刀削紛紛脫落,把字跡刮掉了。 「再搜。」陰山鬼王怒叫。 右方三四十步外,另一座疑塚的頂端,突然站起高大的杜弘。 他已換了一身青勁裝,佩劍,髮挽於頂,臉色與往昔完全不同,以往因久歷風霜而色如古銅,目下是紅潤如少年。 他向兩人招手,叫道:「來啦!你們要搜鬼魂,在下帶你們去。」 陰山鬼王首先縱出,穿越兩塚之間的樹林,衝入塚腰的小樹叢,剛要進入塚頂的茅草區,突然狂吼一聲,上身一挺,再艱難地向上邁出沉重的一步。 蛇魔到了,駭然叫:「你怎麼啦?」 陰山鬼王吃力地轉身,虛脫地叫:「長……長弩……」 小腹的丹田要害上,一根狼牙入腹尺餘,箭羽在外,矢尖透背而出。 家預的杜弘怪笑道:「華小友仍在夷陵州,在下會帶信給他的。他的師父天地雙靈在九泉下等候你們,世間也不真有鬼魂呢。」 蛇魔大怒,手一掀,華囊口倏開,飛出金鱗耀目間有黑環紋的金角鐵甲虺,遠飛出兩丈,方向草中急落。 杜弘一閃不見,從塚的後端溜走了。 金角鐵甲虺其實不會飛,只能利用尾部彈起或遊走,任何蛇類,皆不可能比人跑得快。 蛇上了塚頂,杜弘早已遠出十丈外去了。 蛇魔要費工夫收蛇方能追蹤,蛇收好杜弘已經失了蹤。 這一帶草木叢生,疏塚起伏,雖是青天白日,仍然無法追尋人跡。 老魔不甘心,發狂般到處亂竄窮搜,直搜至近午時分,依然毫無所獲。 由於老魔相貌奇特,因此很少晝間活動,更少在大庭廣眾之間出現,這一帶疑塚區,正是大好的藏身處所,可是為了追搜杜弘,老魔不得不向疑塚區外圍的村落打聽杜弘的行蹤,先從北面查問,逐漸向南移。 他到了疑塚區的最南端,前面出現一座小徑旁的孤零零土瓦房,便小心地向小屋接近。 小屋靜悄悄,不像有人居住。 「砰!」老魔一腳踢開了虛掩著的木門,毫無顧忌地搶入。 堂屋中,一個年屆古稀的老太婆,坐在一張小矮凳上,正在搓製麻線,被門聲所驚,眨著昏花老眼打量著破門而入的不速之客。 蛇魔打量著四周,這間小屋真是名副其實的四壁蕭條,除了所供的一座小神像之外,一無長物。 「屋子裏還有人麼?」蛇魔洩氣地問。 老太婆緩緩搖頭,要死不活地說:「這裏只有鬼,沒有人。」 「你一個人住在此地?」 「屋右有一座墳,裏面安息著我那老伴,我在此地陪伴他,免得他寂寞。」 「見鬼?」 「哦!客官,在此地住久了,便分不清誰是人誰是鬼啦!你是……」 「我來找人的,今早曾有人來過麼?」 「人?我也不知道來的是人是鬼。」 「一個年輕人,穿青衣,帶了劍,很俊的小伙子。」 「哦!好像有那麼一個人。」 「人呢?」 「往南走了。他來找食物,我這裏只有半鍋的小米粥,他吃不下,走了。」 「走了多久了?」 「好半晌了。我告訴他,南面有座土地祠,裏面住了一個老跛的香火道人,靠偷雞摸狗為生,也許可找到一兩碗死雞爛狗肉充饑。」 蛇魔扭頭就走。 老太婆叫:「勞駕,帶上門。我老婆子有眼不管用,閉上門比較安靜些,免得狐魂野鬼們任意出出進進,煩人得很。」 蛇魔已經走了,沿小徑南行,穿過一座樹林,前面小丘下,一座小破廟,一株半枯的大槐樹,一根歪倒在一旁的旗竿在炎熱的烈日下顯得毫無生趣。 看格局,絕不是土地祠,而是山神廟。 廟頂的瓦縫中,升起裊裊輕煙,裏面有人舉炊。 殿堂窄小,神龕已坍了,石條的神案上,擱著一個大肚鍋,香味四溢。 左壁根三塊磚架了一隻灶,灶內餘火正旺。右壁根,一堆麥桿,一床臭味四溢堆成一團的破被子,一塊大磚是枕頭,一旁擱著一件破直裰。 一個頭髮灰白亂糟糟,赤著上身露出骨瘦如柴有皮無肉的胴體,下穿破短褲的人,正愜意地坐在神案前進食,兩段樹枝作筷子挑出香肉,放在破海碗中然後用手抓來吃,吃得津津有味。 聽到腳步聲,主人扭頭迎客,乾猴似的尖臉,留著一把亂糟糟的山羊鬍,咯咯怪笑道:「來塊,見者有份。」 狗肉香壓不下滿屋臭味,蛇魔在門外以左手掩住口鼻,用蛇皮杖向主人一指,沒好氣地說:「你,給我站出來說話。」 主人伸出沾滿湯水鳥爪似的枯手,拍拍膝蓋說:「你沒長眼睛?我這兩團腿能站起來?」 蛇魔一怔,原來主人的兩條腿齊膝以下不見了,綁了兩團麻布外加一塊生牛皮,顯然走動時是爬著走的。 「咦,你的腿……」 「砍掉了,二十年啦!朋友。」主人毫不掩飾地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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