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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


  客人未到,他們僅就座而未曾進食。皮龍不時向梯口張望,說:「看光景,平涼來的幾位師祖叔也該下山來了。」

  銀漢孤星不時撫摸著破嘴唇,問道:「你那些師祖叔,是崆峒哪一代的門人?」

  「是始字輩弟子。」皮龍恭敬地答。

  「哦!那麼,令尊的師父,算起來該是始字輩中的高手。」

  「家師祖白石仙長……」

  「你錯了,白石道人是令師祖的綽號,他是白石鎮人氏,以地為號。他的道號是始基,在崆峒門下始字輩弟子中,他足跡不曾到過西安,藝業修為……他是不是最差的一個?」

  「前輩笑話了。」皮龍訕訕地說。

  驀地,樓下傳來了大叫聲:「諸位仙長駕到。」

  樓梯響,人上來,樓門口踱上七名中年老道,全是佩劍的有道全真。

  皮龍率領眾打手,在梯口列隊恭迎。銀漢孤星兄弟倆,則站在桌旁負手而立,微笑著迎客。

  皮龍輩分低,向長輩行禮有好一陣,雖是客棧酒樓公眾場合,不宜行四拜全禮,但打躬作揖,依然禮不可缺,煩人得很。

  為首的老道長了一張三角臉,鷹目炯炯,看來不苟言笑,確有幾分深山苦修仙風道骨的氣概,他受禮畢冷冷地問:「龍兒,你父親說你偷懶,對不對?」

  皮龍躬著身子,垂首而立,惶恐地說:「回祖師爺的話,徒孫不敢偷懶。」

  「昨晚你們又失敗了。」

  「徒孫碰上了鬼魅……」

  「胡說!」

  「是,徒孫該死。」

  「你父親說,迄今仍不知九葉靈芝的下落?」

  「那辛老狗已是僅剩一口氣的人……」

  「你們操之過急,把他弄死了,九葉靈芝豈不是落了空?怎麼回事?」

  「那老狗禁不起驚嚇,徒孫並未打他。請師祖爺入席上坐,徒孫當一一稟告……」

  「你還有心情吃喝?走!去辛家。哼!你們這一群飯袋酒囊。」

  銀漢孤星冷笑一聲,接口道:「白石道人,你閣下罵人也該有個分寸,指著和尚罵禿驢,你是什麼意思?簡直豈有此理!」

  白石道人鷹目一翻,怒火上沖,憤怒地說:「混帳!貧道教訓徒孫,你插什麼嘴?」

  雙方一言不合,立即翻臉。盧吉祥惟恐天下不亂,是撥火煽風的能手,一腳踢翻一張木凳,怪叫道:「反了,雜毛老道可惡,在咱們兄弟面前,你少擺崆峒的臭架子唬人,你罵誰混帳?又罵哪一家子男女混帳?你得說清楚。」

  老道憤然作色,左右一分怒目相向,劍拔弩張,氣氛一緊。

  白石道人更是怒火焚心,厲聲道:「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,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。你兩人一口應承拍下胸膛,保證可將九葉靈芝的下落追出來,第一次便收了五百兩銀子,第一晚便丟了小徒的八名弟兄,你是這樣辦事的?」

  銀漢孤星嘿嘿笑,也厲聲道:「在下辦事,有自己的規矩,而令徒卻又有他自己的主張,要求按他的主意行事。如果依在下的規矩,只消放一把火,還怕捉不到辛老狗父子?那天外來鴻不是等閒人物,在下已將他擊傷,也依約纏住了他,你這位徒孫負責入室擒人,他擒不了與在下無關。老道,你少給我胡說八道,少來那一套指桑罵槐嘴皮子損人的法寶,不服氣你就沖在下來,敞開來說個一清二楚,還我公道。」

  人的名,樹的影。白石道長不無顧忌,氣焰消了三四分,冷笑道:「聽說尊駕銀漢孤星的名號,在江湖頗為響亮……」

  「不是聽說,而是事實。」銀漢孤星傲然地說。

  「而那位天外來鴻,卻是一個好管閒事,武藝平常的二流好手而已。銀漢孤星竟未能將一個二流好手一舉擊斃,是否另有隱情?」

  銀漢孤星哼了一聲反問道:「像天外來鴻這種好手,貴崆峒門下弟子中,能有幾個?」

  「哼!車載斗量,平常很得。」

  「大言不慚,哼!尊駕當然比天外來鴻強了。」

  「貧道有此自信。」

  「那麼,你也比在下高明囉?」

  「哼!貧道……」

  「好,在下向尊駕叫陣,看你憑什麼敢如此自負,亮劍!」

  盧吉祥手急眼快,一陣暴響,將三桌酒席全拖至一旁,撥開所有的木凳,叫道:「地方寬敞,正好動手。哎……喲!」

  叫聲中,手按在右大腿根,無緣無故摔在地下,哎喲哎喲狂叫。

  屋角獨酌的任和急急搶出相扶,關心地問:「盧爺,你怎麼了?你……哎呀,有血,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。」

  倒地處距眾老道所立不遠,盧吉祥受傷,老道們的嫌疑最大。盧吉祥大叫道:「大哥!有人暗算我。」

  銀漢孤星勃然大怒,拔劍出鞘向白石道人吼道:「好雜毛老道,你們竟先動手?拔劍!」

  他第二次叫拔劍,白石道人委實受不了,泥菩薩也有土性,這口氣怎咽得下?鷹目中殺機怒湧,手一抄長劍出鞘,厲聲道:「孽障你好狂,貧道只好慈悲你了。」

  銀漢孤星等對方劍已出鞘,立即發難,搶制機先進擊,先下手為強,招發「七星聯珠」,無畏地走中宮切入,劍上風雷驟發,勢如狂濤怒湧。

  白石道人失去先機,只能採守勢封架,人影急劇飄掠挪移,連封十餘劍,換了八次方位,在險象環生中,總算有驚無險地封住了對方狂野絕倫的七劍急襲。

  另一名老道神色一變,喝道:「師弟退!交給我。」

  聲落人動,撤劍從斜刺裏橫截而出。

  銀漢孤星一聲長笑,左手一揮,飲譽江湖的星形鏢發似奔雷,向老道射去。

  老道竟不敢用劍拍擊,向下一伏,星形鏢從頂門上空呼嘯而過,「啪」一聲把九梁冠割了一條大縫,把老道嚇得魂不附體,向側一竄。

  人影倏止,銀漢孤星威風八面,冷笑道:「下一枚鏢,必定有人屍橫八尺。這一枚只是警告,老道,如果你誤以為這是在下失手,下一枚便糾正你的錯誤念頭。」

  樓梯急響,奔上巨熊般粗壯的主人皮五爺皮川高,惶急地叫:「且慢動手,有話好說。」

  盧吉祥已一把推開好意相扶的任和,切齒叫:「沒有什麼說的,拼了,在下的血不能白流,賊妖道不該無恥地用暗器偷襲,這筆帳必須算清。」

  白石道人大叫道:「這廝胡說八道,崆峒門下弟子,沒有用暗器偷襲的人,你血口噴人到底是何居心?」

  另一名老道拔劍叫:「高川師侄,你就不必管了,咱們八劍連金鎖,分了他兩個的屍。」

  銀漢孤星傲然一笑道:「在下如果怕你們倚眾群毆,豈敢到崆峒的地盤來做買賣?你們上吧,看在下是不是浪得虛名的江湖大豪。」說完,退至廳中徐徐舉劍,左手露出閃閃生光的星尖威風凜凜。

  其實,他心中卻有點怯意,萬一八個老道真的一擁而上,他怎吃得消?雙方的藝業相差不太遠,他知道絕對接不下八老道的劍陣,但情勢逼人不得不硬著頭皮賭運氣。

  盧吉祥更是心中雪亮,裝腔作勢地說:「大哥,小弟仍可再戰,敞開來幹。除非他們道歉並賠償損失,不然咱們翻了十二連城。」

  一名老道大喝道:「上!咱們還等什麼?」

  八劍齊舉,惡鬥一觸即發。

  皮高川急得滿頭大汗,萬一勝的一方是銀漢孤星,那麼,遭殃的該是他的十二連城皮家,這可不是鬧著玩的,趕忙插入中間急叫道:「師父請息怒。杜爺是師叔請來的人,目下為了一時意氣鬧翻,不管結果如何,徒兒也無法在師叔面前交代,請師父三思。」

  白石道人心中也有顧忌,懾於對方的名頭與實力,確也沒有必勝的把握。退一萬步來說,即使僥勝,也將付出可怕的代價,如果死了三兩位師兄,他如何回山向掌門人交代?又如何向師弟炎陽雷徐旭東解釋?

  在始字輩這一代道俗門人弟子中,炎陽雷是極為突出的一個,為人工於心計,聰明絕頂,智勇雙全,而且陰沉機警,雄心萬丈,學藝時又肯下苦功,在所有的師兄弟中,藝居第一。出師後在江湖創業,論成就也以他為第一,雖則他幹的都是些不光榮的黑道勾當,數天下黑道英雄,十六巨孽中,他榮居第三;提起炎陽雷其人,不論黑白道朋友,莫不提心吊膽。

  在始字輩弟子中,炎陽雷固然藝業出類拔萃,甚至在上一代宏字輩門人中,那些師叔師伯們,修為比他深厚高明的人,也屈指可數。因此白石道人雖是他的師兄,對這位師弟也頗敬畏。

  老道心中為難,問道:「高川,依你之見,又待如何?」

  「請師父交由徒兒全權處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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