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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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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哦!那是頭一天二十五日的事。」證人說:「也是巳牌時分,三艘賊船搶劫一艘雙桅船,離岸約埂餘里,是湖北岸石首桂花港賊首分水飛魚廖貴達的賊船,搶了貨物便走了。貨船好像太慌張,升帆時突然自己翻覆了,可能是心慌急於逃離,升帆估錯了風。那些船夫是乘所拖的小艇向西劃走的,那時,賊人的船早已遠出十里外了。」 「大人明鑒,這人說謊!」趙大德情急大叫:「小的船被劫,報案時有案可稽,分明是正月二十六日……」 「住口!」知府大人沉叱:「問到你你再說。」 「小的……」趙大德仍想說,卻被公人制止了。 「陳湘。」知府大人映另一證人:「報你的年籍。」 「小的陳湘。」另一名證人說:「年四十二歲,澧州石碑坊興隆巷人氏,在南大街天興寶號當採辦夥計,隨船往來澧州武昌採辦貨物。」 「本月初五你在何處?那天未牌時分看到了些什麼?」 「在船上,船從洪沾洲返航,未牌時分舟經橘洲東面三四里湖面。當時,少東主也在船上,看到三艘船在七八里外交戰,炮聲隆隆,硝煙飛騰。少東主知道是湖寇與官兵交戰,命船主轉航逃避,沒料到僅駛了兩里左右,便發現少了一艘船,另一艘賊船,從東面逃掉了。」 知府大人淩厲的目光,盯住了曾三爺。曾三爺剛站起想發話,知府大人手一伸,禁止曾三爺開口。 「陳湘。」知府大人轉向證人說:「你要知道,你所說的每一個字,都是決難更改的鐵證,不需畫押便生效力,如有一句假話,必須負偽證反坐重刑,知道嗎?」 「小的知道,」陳湘用堅定的口吻答覆:「小的有家有小,怎敢作偽證斷送身家性命?船上有敞少東主在,船夥計共有十二名,人入都可以征明小人的話句句是真。」 「你怎知道是賊船?」 「賊船升起的三角長幡,二十里外都可以看到得,那是悍匪六爪龍的旗號,專門沉船的惡毒湖匪。那夥悍匪的巢穴,就在敝地澧卅鱉山。那些匪徒膽大包天,經常在州城出沒,小人如果碰上他們,一定可以認出一些匪徒來,讓他們上法場。請問大老爺,那個人是誰?」 隨著語音,陳湘用手指向曾三爺。 「不要問他是誰,你認識他?」知府大人問。 「小人見過。」陳湘大聲說:「去年中秋後三天,小人親眼看到他在澧州碼頭的一艘快船上,與六爪龍的爪牙飛魚范老七,鬼鬼崇崇躲在船中喝酒聊天……」 「胡說!」曾三爺像被踩著尾巴的貓,跳起來狂叫。 「坐下!」知府大人沉叱。 「小人絕不胡說。」陳湘的嗓音提高了一倍:「把你燒成了灰,我也認識你。我就在鄰舟整理賬冊,就在你們的艙窗外,不但親眼看到你,更清楚地聽到你向飛魚范老七抱怨,說五月裡洪沾洲那筆買賣,你只收到一批古畫,幾個玉器,和幾件金飾,三百兩銀子,除了分給劉老一半之外,自己所得實在太少。而六月裡知廖洲那趟買賣。分給楊爺三分之二,所剩寥廖無幾,要求寨主下次一定要公平分配,而且要多分一成……」 「胡說八道。」曾三爺真急了,忍不住狂叫。 「何推官。」知府大人轉首向推官大人問:「去年這幾件案件,苦主都報了案,原卷……」 「回大人,不必查原卷,下官都記得。」推官大人欠身答:「五月裡洪沾洲劫案,六爪龍洗劫退職的辰州府推官駱大人的船,船被擊沉,駱大人全家與十四名船夫皆獲救,派人來府報案,一家老少至岳州府向羅知府合貸返鄉去了。六月裡六爪龍在長廖洲湖面,洗劫武昌府聚珍銀號的搜購古玩奇珍快船,船沉貨失,船夫被折桅擊斃一人,其餘人皆被湘陰的鑽風船所救,載來本府報案。」 知府大人的目光,冷森森地落在曾三爺臉上。 「公祖大人明鑒。」曾三爺發狂般站起叫:「晚生家財百萬,書香世家,怎會……」 「書香之家,暗通匪類。」堂外廂著審的人中,有人大叫:「派人去搜他的家,不怕搜不出賊證來。這位衣冠敗類經常說外出遊山玩水,原來是去與強盜勾結……」 兩個公人搶出,一巴掌把那人打得住了嘴。 「大老爺明鑒。」柳志柏抓住機會說話:「曾三爺與劉百萬是知交好友,證人陳湘所說的劉老,會不會指的是劉百萬?小民讓他從岳州搭便船返鄉,與六爪龍的賊船遭遇時,是他要求小民不要與賊船交鋒,甚至出面制止小民發射弩炮呢。」 看審的人大嘩,議論紛紛,而且有人大聲咒駡。 峰迴路轉,局面全部改觀。 「卑職記起了一件事。」南巡檢站起大聲說:「五天前劉、楊兩家結親,龍陽楊家當家人是綽號稱分水犀的楊永盛,是個不怎麼檢點的江湖梟雄,證人陳湘所說的楊爺,很可能是他,這人雖未帶案,但往來的人中,都是不三不四的江湖名人,極有可能交通匪類。」 案情急轉直下,知府大人臉色大變。 「何推官。」知府大人抓起簽牌:「速領人搜查曾、劉兩家。南巡檢,速率丁勇趕赴龍陽搜查楊家,限日落之前,行文至龍陽縣會辦。此案改日再審,嫌犯還押,原告及證人留置錄供,退堂!」 府城鬧翻了天,謠言滿天飛。 一個時辰後,推官大人高坐在曾家的大廳上,宅院四周三步一岡,五步一哨。百十名丁勇和巡捕,在宅院各處窮搜贓物。 先後呈上三批珍寶古董古畫,經過曾家的內眷指證,皆不是曾家的財物,一口否認曾經見過這些東西,更不知為何出現在家中的。 劉家也同時被丁勇包圍,不等推官大人到達,已從地窖內起出不少珍寶,這些珍寶把劉百萬嚇傻了,指天誓日堅稱從來不曾見過這些東西,反咬搜查的一口,指稱是搜查人員故意栽贓的,但搜查時由劉忠帶往地窖,搜出時有目共睹,反咬的證據太薄弱了。 兩家所搜出的物品一入府衙,與苦主的失物單一對照,果然有一半是髒物,另一半來路不明。 曾三爺與劉百萬皆被囚入大牢,曾劉兩家受到嚴密的封鎖。男女老少皆被分別監視看管,鬼哭神嚎。 全城沸沸揚揚,謠言鵲起。 第三天,南巡檢狼狽而回,帶去的二十名巡捕受傷五名,三名失蹤。據南巡捕聲稱,當晚克期乘快舟抵達龍陽,至縣衙投文,縣衙只有三、五個當值的人,好不容易辦妥手續,當地的巡檢召集好人手,已經是二更未三更初了,而且顯然人手不足,必須出動了勇民壯,那可不是三言兩語便可解決的事,次日天沒亮,兵發東關鎮龍閣楊家,在城門內東大街等候開城門時,便受到一群蒙面人猝然偷襲,打了便爬城跳濠逃走。到了楊家,楊家已人去宅空,據左鄰右舍供稱,楊家在昨日入黑之前,人便陸續出東關走了。街坊的人根本不知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。搜查的結果,楊宅只留下笨重的家具。鬼影具無,顯然事先已走漏了風聲。 又過了三天,近午時分,在大堂開釋的柳志柏,大踏步在南巡檢的護送下走出衙門外,迎接他的,是大群歡呼的市民,爆竹聲響澈雲霄,他含著滿目熱淚,投入乃父母的懷中放聲大哭,畢竟他還是個大孩子,從沉重冤屈與死亡之神手中逃得性命,他悲傷難忍自是情理中事。 拜過祖先叩謝神恩之後,父子倆在書房中閉門密談。 「爹,那位幫助孩兒的田姓恩人。」他向乃父問:「到底是何來路?」 「為父也感到奇怪,除了自稱姓田之外,他什麼都沒說。」柳尚智苦笑:「只叫為父放心,一切聽他安排。再就是要為父探監時。通知你在升堂時要說那些話。為父派去的十八個人,其實一無所獲,卻在開堂的前片刻,平空冒出八個證人,這位姓田的人,真是神通廣大不可思議。」 「姓田……」他低頭目語:「姓田……晤!孩兒知道他是誰了。」 「柏兒,是誰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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