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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三


  「玉秀,實的嗎?」他探頭苦笑:「每一次提親的親友上門拜會你爹娘,都是你慫恿你爹娘婉言拒絕的。有時,我真忍不住暴躁。你爹娘根本就從不看合婚八字,便一口歎定八字不合,忠哥人不壞,但他硬說我沒有男子氣概;勇哥除了什麼都反對之外,堅決主張劉、柳兩家不結親。玉秀,只要你……」

  「你奸像在埋怨我從中作梗?」玉秀不悅地接口,臉上嫵媚動人的笑容消失得無形無蹤。

  「我真不明白。」他繼續說:「你分明也在等,但卻又令人捉摸不定你的真正意向。我進退兩難……」

  「不錯,我在等。」玉秀繃緊臉:「但不是等你,你該明白了吧?」

  「你……」他習慣了玉秀那反復無常的臉色,但這次他終於激動了:「等楊仁這種人嗎?你……」

  「是又怎樣?」玉秀爆發似的說:「他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,名震天下的豪傑,姑娘們心目中的如君朗君,而你呢?一個庸庸碌碌的生意人,你能給我什麼?你……」

  「我能給你溫飽、富足、快樂,和全部的愛;我能分擔你的痛苦的憂愁,一個充滿愛和溫馨的家;一雙恩愛的伴侶,一群慈祥和睦可敬可愛的親友;一家不虞匱乏前途無量的商號;你還想奢求些什麼?」他終於爆發他心中埋藏已久,但始終沒有勇氣說出的話:「玉秀,也許我有些地方比不上楊仁,我不敢動刀槍殺人;我沒有勇氣在江湖上逞強鬥狠;我不想將弱小的人一腳踩在腳底下,我……」

  「夠了夠了!」玉秀憤怒地叫:「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,膽小如鼠苟且偷生的廢物,人住高走。水往低流,但你永遠與別人不同,從不打算出人頭地。我的想法與你完全相反,你那些自以為值得珍惜的什麼溫飽、富足、快樂,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,世間俯拾即是,任何人都可以給我。人生一世,草生一春;你以為我會接受你那些平凡的東西,庸庸碌碌過一生?不,說了,我老老實實告訴你,我的確是在等,等的不是你所能給我的東西。而是我希望能獲得的多采多姿美好人生,少女們憧憬的滿足生活。這些,楊仁卻可以給我,他跑遍了天下各地,高貴的朋友遍天下,我不論走到何處,都會受到高貴朋友們的尊敬和羡慕,我將是人人稱羨的貴夫人,這是我給你最明確的答覆,以後不要來纏我。」

  「玉秀……」

  玉秀已經憤憤地跳上小舟,頭也不回急急將舟劃走了。

  他想追,想呼叫,但一陣寒冷襲來,冷氣起自尾閭,沿督脈上升,澈骨奇寒的浪潮幾乎淹沒了他,身不由己緊抱著胸部,蹲下來忍受寒流的侵襲。

  當這陣寒流退去時,他感到渾身脫力,眼前發黑,吃力站起,首先便看到眼前站著的高大人影,和聽到刺耳的陰笑。

  小巷長約百十步,僅升向城根這一二十步沒有水,兩側的房屋,樓下一層幾乎已淹沒人以中,前後不見有人,遠遠眺望巷口外水漲丈餘的街道,不時有小舟劃過,也可看到以游泳代步往來的人。

  他認得,這人是在劉家天井中三個釣魚的青衣大漢之一,但不是賜他下水的那一位,渾身水淋淋地,顯然是從水中爬上來的。

  危機來了]這是他第一個念頭。

  可是,他無力應付危機,全身脫力,眼前發黑,那一陣洶湧而來,片刻又退去的奇怪寒流,已奪去他大部分精力。

  「小子,你已經聽清劉姑娘的話了。」大漢用令他心寒的語氣說:「按理,你應該死了這條心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是……」他強提精神問。

  「我是來看結果的。紹果,你好像並未絕望。」

  「那是我的事。」他咬牙說。

  「所以,我決定在幫助你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你死吧!」大漢兇狠地說,一掌劈向他的耳門。

  他本能地抬手招架,可是,手好沉重,僅提起一半,對方的巨拿已如開山巨斧,猝然光臨。

  驀地,他看到了些什麼。

  一個赤著上身的人影。悄然從水中升起,居然沒發出水聲,眨眼間便出現在大漢身後,真像傳說中的水鬼幻形。

  大漢的掌實然僵住了,原來右肩已被一隻手爪抓碎了肩尖,抓得牢牢地,而另一雙手,扣折了大漢的頸骨。

  這人向後退,將肩碎頸斷的大漢拖人水中,一腳踏在水底。

  他認得,這人就是將他救來此地的中年人,中年人眉心那顆小青痣他不陌生。

  「快走。小兄弟。」救他的人說。

  「到底是公子哥兒。」那人笑容可掬地向他揮手:「一浸水就冷得受不了,趕快回家換衣袋,受了寒可不是好玩的,快走。」

  「我……不是怕冷……」

  但那人已一頭栽入水中,水花一湧,人已失蹤。

  他大感困惑,萍水相逢這人怎麼這樣熱心關切他?不但恰好將他從水中救起,又潛伏在附近的樓角下監視,再次及時從大漢的鐵掌下救了他。

  他並不糊塗,至少,他知道碰上了水中陸上身手高明的名家,襲擊他的大漢已經送掉了老命。

  想起有人為他喪了命,不由毛骨悚然,轉身踉蹌而走。

  城內地勢高,土城以內沒淹水,小街上安靜如恒,井不因為漲大水而停頓—切正常活動。

  好不容易走完東大街,折入橫街縣學舍右首的廣場,前面就是他家的院門樓。僕人柳升正在門前觀望,看到了他蹣跚的身影,吃了一驚,飛奔而至。

  「哎呀!二少爺,你……你病了?」柳升扶住了他驚呼:「老天爺!你掉在水裡了?渾身冰冷,天!」

  他感到一陣昏眩,天旋地轉,寒流又光臨了,身形一幌,跌入柳升懷中,終於昏厥了。

  不知經過多久,他悠然醒來,發現自己身擁重衾,睡在自己的床上。轉頭一看,鼻中嗅入極為陌生的淡雅幽香,看到房中間的圓桌旁,站著一位梳雙丫髻十二三歲青衣布裙小侍女。桌旁坐著一位清麗出塵,明眸皓齒的少女,正全神貫注用小石臼杵,碾磨一些已成粉末的藥物,門邊,站著僕人柳升,和一位身材修長,神色雍容的中年人。

  房中除了杵的磨碾聲之外,靜悄悄地。

  少女將小石臼中的藥末,倒入一方白紙上,輕柔地打開手旁的一隻描金雕漆飾盒,取出一顆有臘衣的拇指大丹丸,小心地剝開衣。

  「梅香。」少女銀鈴似的悅耳嗓音,打破了房中的沉寂:「去叫吳媽把紫露準備妥當,-刻時辰之後需用。」

  「是的,小姐。」小侍女應喏著出房走了。

  「總管。」少女轉向門旁的中年人招呼:「一到時辰之後,二少爺就可能醒來,服藥的事,我和梅香可以照料。劉家那群人必定不肯干休,處理必須小心,這件事,就請總管留心了。」

  「小姐請放心。」總管欠身答:「已經來了兩批人在外面探頭探腦,第三批可能登門探動靜,屬下自會小心應付的。」

  「有勞總管了。」小姐客氣地說。

  「屬下告退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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