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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跟入點起燈的堂屋,量天一尺突然說:「老大,有點不對。」

  「二弟,有何不對?」在桌旁止步的乾坤手扭頭問。

  「昨晚救霸劍的人不是陰魅,不但身材有異,而且身手之高明,無與倫比,連神魔江老前輩也被戲弄得七竅冒煙,灰頭土臉。剛才小弟看清了陰魅的身法劍術,不客氣地說,他還不配在你我面前撒野。再說,陰陽雙怪與百毒人妖的暴死,陰魅說是假升平公子殺的,她沒說謊,她沒有這份能耐,三個老色魔也不會被她的美色所迷,不可能在欲火迷失靈智下被殺,可能真死在假升平公子的手中。」

  「哦!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有另一個人或更多的人,假扮陰神出沒在咱們身邊,那假升平公子恐怕也是其中之一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乾坤手向黑暗的屋外大叫:「把賤女人帶進來,我要好好問她。」

  跟進來的人已有十二名,但卻不見挾持陰魅的兩個人在內,當然也沒有陰魅。

  「傑傑傑……」外面突然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。

  「有鬼!」門外沖入一人,發瘋似的狂叫,臉色灰敗,真像是見了鬼的人。

  乾坤手閃電似的驚出門外,星光下,他看到昏倒在門外的兩個同伴,正是奉命挾持陰魅的兩個人。怪笑聲已落,原野寂寂,山林蕭簫,那有半個鬼影?

  陰魅一覺醒來,發現自己處身在一間雅室的牙床上,房中有柔和的燈光,妝臺上放著她的劍和百寶囊。房中的圓桌旁坐著英俊的方姓書生,正在看書,似乎真在攻讀科場經典。

  她掀衾而起活動手腳,發覺自己是完好的,她像貓一樣輕巧,無聲無息地取過劍和囊佩上。

  「茶剛沏好,來,喝兩杯醒醒神。」方書生平靜地說,眼睛並未離開書本:「乾坤手用陰毒的手法,制你的右肩井,幸好我能解。精神恢復了吧?余姑娘,對一個同衾共枕恩愛三年的床頭美女,居然能下這種毒手,即使不是喪心病狂,至少也是狼心狗肺,你的夢醒了吧?」

  「早就醒了。」她走近倚在方書生身旁坐下,取走方書生手上的書,語氣悽楚,黯然幽幽一歎:「就算是上天懲罰我吧!但這樣結局,上蒼可說對我太仁慈了。」

  「老天爺有時也怪可愛的,會仁慈地對待一些受到不平待遇的可憐蟲。」

  「如果要謝謝上蒼,首先必須先謝謝你。」她淒然垂淚,軟弱地將粉頰偎在方書生的肩膀上:「方公子,你……你真是為我而來的?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和底細,是不是依然……」

  「我是為陰神而來的。」方書生溫柔地拍拍那沾滿淚水的粉頰:「為了求證,真花了不少心機……」

  「哦!」她吃驚了:「你……你與陰神……」

  「不要問為什麼,姑娘。」方書生笑笑:「總算我偵查的方向正確。你扮陰神向曾武套取口供的手段,確是高明。但乾坤手更高明,他派兩個絲毫不知內情的人去接曾武夫婦,出了意外,立即派高手殺你滅口,百密一疏,被我看出了破綻,他終於失敗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怎知我假扮陰神?」

  「是從高升客棧的旅客口中猜出的。」方書生開始倒茶:「目擊的人說,陰神來了兩個人,其中一個是女的。你知道嗎?陰神也許是女的,但他現身時,決不會帶女伴出現。差不多。因此,我從濟南的武功高強女人身上著手清查,查出你陰魅偕侍女隱身在明園,又查出明園的故主,已在五年前將物業賣給乾坤手,我這才釘上了你。」

  「哦!你找陰神……」

  「我說過不要問為什麼。你知道,冒充別人的名號做傷天害理的事,是江湖大忌……」

  「你不是也冒充升平公子嗎?」陰魅提出反駁;

  「咦!我冒充了嗎?」方書生笑問:「那可是乾坤手自己說的。江湖朋友假名甚多,我目前叫方中平,早些天叫黃升平。天下間姓黃名升平的人,沒有一千也有一百,總不能因為京都四公子之一的升平公子叫黃升平,就不許天下人叫黃升平,對不對?乾坤手自作聰明,把我認定是升平公子,我總不能禁止他認定,對不對?」

  「那……你……你是……」

  「為了你的安全,你必須幫助我。」方書生鄭重說。

  ***

  沒有真正不想活的人。尤其是懷有強烈仇恨的人,希望活下去報復的念頭,會增強活下去的強烈意志。陰魅就是這種人,她要活下去,她在殺人與被殺的選擇中,選擇殺人的正確目標,因為她知道乾坤手早晚會找到她的,而且會非常快的把她找出來殺掉。因此,她欣然應允與方書生合作。

  「方公子,我應該怎樣幫助你?」她苦笑:「我知道那畜生很了得,鐵手功已有八九成火候,但卻沒料到他比我想像中的更高明,他隱藏實力的功夫真到家,連我這與他做了三年露水鴛鴦的人,也被他瞞過了,我十個陰魁,恐怕也傷不了他一根汗毛。要我赴湯蹈火與他拼骨,你找錯人了。」

  「用不著你和他拼骨,羊是鬥不過猛虎的,一百頭羊也擋不住利爪銳牙。你知道他陷害良善無辜,多年來積金百萬,不錯吧?」

  「這……匡山王家的珍藏,恐怕就不止百萬。」陰魅毫不保留地說。

  「你是他的情婦,他要殺你滅口。」

  「對!那畜生不是人。」

  「所以,你有權到他家裡去裝神弄鬼,鬧他個雞犬不寧,為了家中積聚窖藏的珍寶,與妻子兒女的安全,他肯定精神分散,不至於整天整夜在府衙全力指揮他的爪牙了,對不對?」

  「哎呀!對!這等於……」

  「等於是縛住他的一隻手。同時,也讓他嘗嘗害怕家破人亡的滋味,對其他的走狗來說,也是最有效的警告。」

  「對,我可以辦得到。」陰魅欣然四顧:「哦!方公子,這是什麼地方?」

  「布政司前街的街東,再往前走就是滿城。」方書生信手向側方一指:「右鄰就是右營兼中軍參將海蘭的公館。這傢伙是正黃旗貴族,驍勇絕倫,脾氣火暴,但相當講理。我要釜底抽薪,在他身上下工夫。」

  「哦!回到城中來了?你在海蘭參將身上下工夫,有用嗎?」陰魅問。

  「可能有用。」方書生語氣中深具自信:「我已經調查過了,他與城守營的同僚相處不太融洽,在提督衙門有強大的影響力,正黃正紅兩旗的官兵極為尊敬他。重要的是,他對大肆逮捕株連無辜的手段深有反感,他怕激起民變,妨礙他過太平日子,他對目前的生活環境十分滿意,他希望能與漢人和平共存。」

  「我聽說過這個人……」

  「這件事不要你管。好好休息,明天晚上就展開行動,多管齊下,乾坤手有麻煩了。」方書生起身向房門走:「如果你不跑出去亂闖,這裡是安全的,已經是四更天,好好睡一覺吧,姑娘。」

  他出門掩上房門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自始至終,他一直就沒有提防陰魅從後面偷襲。

  這一天,是濟南三傑最難過的一天。

  預計京師來的貴賓定可抵達,派在城外接官亭迎接的量天一尺,眼巴巴地望穿秋水,仍不見貴賓的蹤影。

  城內城外,打架鬧事的事件層出不窮,巡捕們疲於奔命,有些巡捕被打得頭破血流,兇手卻無法抓到。

  更令人頭痛的是,市面出現不少賣陰神頭罩玩具的人,連小孩都買來戴上滿街跑嚇唬人,大人也好奇地戴上亮相,謠言滿天飛,乾坤手被鬧得亂了章法,查不勝查,禁不勝禁,一天這內,沒收了八九十件這種紙繪的頭罩,五文十文就可買一件戴來玩,便宜得很。

  貴賓不來,審判與大逮捕的工作無法展開,曆城縣衙與濟南府衙情勢緊張,未有京師來的密令,誰敢負責?

  風雨欲來,乾坤手知道,情勢有點失去控制了。天黑後不久,城內城外陰神出現的報告不斷傳來,利用頭罩進行敲詐勒索的工具。

  乾坤手狼狽與憤怒的情形,是可想而知的。他知道這是有人暗中策動的陰謀,用來反擊他的惡毒手段。

  二更未,他不再作無謂的追捕,匆匆返回府衙,押回兩個戴陰神頭罩做案的蛇鼠,想從蛇鼠口中,追出主使戴這種頭罩鬧事的人。

  剛回到班房,外面奔入一個氣色敗壞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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