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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「我們有我們的發展計劃,譬如說——經商。」東門鶴笑笑:「從內地將生活必需品運來。必將有利可圖。令老朽深感詫異的是,河西居然不使用車輛,運輸皆依賴馬和駱駝,速度既慢,運貨量又少,如果改用車輛運輸,可減輕人工費用。貴牧場養馬而不養騾,騾才是載運的好牲口。內地與河西的貨物交流,非車不可。」

  「東門老兄,河西地勢用車反而不經濟。」石場主說:「而且,內地的生活必需品,在河西不合生活條件……」

  「這些暫且不談,老朽只是譬喻而已。」東門鶴打斷石場主的話:「這只是表明老朽這些人,無意謀奪貴牧場,以後的發展,我們有一套周詳的計劃,目下第一步是先穩定下來,再徐圖發展。石場主,牧場東面的草場,近山那一帶蔽地,請場主撥給老朽使用。」

  「這……那一帶地近番區……」

  「這倒不必擔心。」東門鶴說。「貴牧場的人,請遠離那一帶的草場。老朽那些手下,性情都不太穩定。恐怕會得罪貴牧場的人。所以場主不必介意。還有一件事,請場主俯允。」

  「東門老兄但請吩咐,在下力所能及,自當盡力。」

  「老朽那些手下粗俗不堪,人地生疏,短期間難免有點不習慣,所以可否請少場主住到老朽那一邊,彼此有事聯絡也方便些。」

  一步控制,先是站穩腳跟,其次是要求私自活動的地盤,然後是控制少場主作為人質。表面上出之於和氣的要求,骨子裡是要挾。軟校兼施,這位東門鶴相當厲害。

  石場主勢成騎虎,情勢已不容他拒絕。

  「東面近山的草場。本來是作為牲口避冬的地方。東門老兄既然看中那兒,反正目前不需使用,在下明天就將草場的人撤回,交由貴手下使用,本牧場的人,不會前往打擾貴手下。」石場主鎮定地說。「貴手下一直就和犬子打交道,就由他照料貴手下好了。誠兒,你就在晚膳後搬過去,有什麼事,多向東門老伯請教,能作主的事,你可以自行斟酌。需用各物,非必要你可以自行張羅。」

  「孩兒遵命。」石誠站起恭敬地說。

  第二天,臨水堡軍方派了幾位民政人員,前來牧場查驗新雇夥計的丁戶。東門鶴的三十個人中,有四分之一是女眷,有老有少,遷籍的手續齊全,有石場主出面擔保,軍方民政人員草草查畢,連話都沒問就走了,一切順利。

  一連三天,賓主之間除了首腦人物之外,甚少相互往來。東面近山區的草場,原建有三排廄房和兩棟小屋,已經交由東門鶴的手下接管,牧場的夥計,嚴禁接近那一帶草場,成了禁地。

  石誠這幾天也在忙,他與鮮于昆和齊小燕姑娘,奔走于臨水堡民政司與牧場之間,協助補辦惡客們正式僑籍的手續,這些事辦起來相當麻煩,好在齊小燕姑娘攜有各種所需的合法證明,因此尚稱順利。

  他發現了三點可疑的事。其一:齊小燕年方二八,正是黃金年代花樣年華,但這位小姑娘臉上不帶表情,豔如桃李,冷若冰霜,平時惜話如金,從不多說半句話,也不與人打招呼表示友好。其二:齊姑娘騎術甚佳,但似乎不會武功,對與軍方打大道的規章十分熟悉,似乎對邊荒的情形有甚深的瞭解。其三:他發現齊小燕的蒙語相當流利,曾與那位管理民政的人用蒙語回答有關蒙人的風俗,表示她所代表的應聘夥計,前來河西並非不懂蒙人的習尚,夠資格在河西生活。

  一切辦妥之後,東們鶴的三十個人中,有二十個人搬到東西草場去了。三個主腦人物,只留下東門鶴一個人。兩地相距約十里,往來傳信的人一天跑好幾趟。

  東門鶴也許是上了年紀,也許是生性陰沉,因此很少露面,獨自住在一間內房中很少出來,只在房中秘密接見傳信的人。

  石誠住在偏院的廂房中,右鄰住著鮮于昆、左鄰是白裡圖。這兩個傢伙,明顯地是監視他的人,名義上他們負責與他打交道傳話辦事,實際是指揮他的上司。

  牧場的住處事實是一座城堡。這一帶房屋在堡西端,原是準備戰爭發生時,作為收容附近村落難民入堡避難的地方,有二十餘棟房屋,可收容三兩百名難民。這時只住了十一個人,冷清自是意料中事。東門鶴很少出房,顯得神秘難測,石誠想從老傢伙口中探出一些線索,勢比登天還難,根本沒有機會接近。

  這天午後不久,石誠與齊小燕並轡離開臨水堡的東門,踏上了歸途。他倆在民政司領到了肅州衛發來的回文,牧場加請牧工落戶的申請經己批准,壯丁編組手續也辦理完竣,此後不需再辦其他手續,落籍的事已成定案。

  齊小燕策馬在他的右側,清麗超脫的面龐死板板地,那雙充滿靈氣的明眸向前直視,脅下掛著盛了所有資料的革囊,黛眉深鎖,大概在想著一些不如意的事。

  「齊姑娘,你對與民政司打交道的事十分內行。」他有意探口風:「在下冒昧,向姑娘請教姑娘來自內地,設籍在湖廣,語音卻是中州口音,卻對過荒的民政規章熟練明瞭,委實令人百思莫解。請教,姑娘以往……」

  「我沒有以往。」齊小燕堵住他的話頭,冷冷地不帶表情,「我負責辦理與官府交涉的事,當然得事先研究學習。少場主有什麼事,請你去問鮮於昆,問我不啻問道於盲,我不會答覆你任何問題。」

  「是他們禁止你答覆嗎?」他不死心追問。

  「你自己去猜。」

  「齊姑娘,多日相處,我發覺你似乎把我當作敵人,我真有那麼令人討厭嗎?」

  「我就是這副德行。」

  「齊姑娘……」

  「請你閉上嘴好不好?」齊小燕冷然扭頭注視著他,雙腿一夾,馬鞭一抽馬臀。健馬向前疾沖。

  他白費工夫,什麼都沒得到。

  「你是一位冰雪美人。」他策馬跟上笑吟吟地說,改變策略,不提對方難以答覆的事。

  「你最好不要胡說。」齊小燕又用話來堵他的嘴。

  「我第一天見到你、就暗中留了神。」他不在意姑娘的敵意和冷淡:「你對你那些同伴,態度也冷似冰霜。但我從你充滿靈氣與智慧的秋水明眸中;看到了你隱蔽在冰冷的神色內,那難以言宣的心事與哀愁……」

  「往口!」齊小燕突然尖聲大叫。

  健馬發瘋似的狂奔,掀起滾滾沙塵。

  「這是個奇怪的女人!」他喃喃自語,策馬跟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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