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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〇


  「我可以對天發誓,如果我參與了,天教我雷打火燒絕子絕孫。」獨角蛟發誓發得怪流利的:「早些日子,江寧船行的船在老洲擱淺,還是我派人把船拖出來的,並不因為私人恩怨,而把江湖道義擱在一邊。」

  「我相信你。」他臉上的神色不再冷:「你繼續躲吧!記住,今天你我會面的事,洩漏一絲口風,將有殺身之禍。你從來沒見過我,知道嗎?」

  「知道,知道。在下本來就不認識你。老實說,你是不是邪劍幻刀吳大俠,現在我還存疑。」

  「很好,很好,你繼續存疑吧,後會有期。」

  一連兩天,他跑了不少地方,每一次返回裕豐客棧,他臉上的氣色就差一兩分。當這天午後不久他進入客店的店堂時,臉色已是青中帶灰,無神的雙目,艱難的步伐,與及渾身散發出來的藥味和腐敗味,皆說明他已是一個與閻王爺攀上親的人。他腰佩的長劍,似乎快要將他壓垮啦!

  「客官,你……你怎麼啦?」扶住他的店夥關切地問:「你的神色真不好,是不是傷口又發作了?」

  他受傷店夥是知道的,每天都由店夥請郎中來診治,上藥服藥愈治癒糟。

  「我真有點支持不住了。」他喘息著說。

  「客官,支持不住就該好好歇息呀。」店夥扶住他往裡走,走向他的客房。

  「我不能歇息。」他說:「我知道我快要死了,但未死之前,我要查出暗殺我的人,不手刃他們死不瞑目。」

  「客官……」

  「我興許死在你店裡。」他痛苦地喘息:「勞駕叫人去請羅郎中來,他的草藥涼涼的,對傷口比較適宜。還有那位莊郎中,勞駕派人一起請來。」

  「好,我這就吩咐小夥計去請郎中。」

  羅郎中的店在裕豐客棧東西半里地,在本地是頗有名氣的草頭郎中,對治跌打損傷學有專精。

  羅郎中離開客棧返家時,已經是申牌左右了,前腳進店,後腳便跟入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。

  「羅郎中嗎?」中年人入店便出聲叫喚:「辛苦辛苦,剛從裕豐客棧回來?」

  「是的。」羅郎中轉身,將藥囊信手交給照料店面的夥計:「兄台有何見教?請裡面坐,請。」

  店堂右側是診病的小廳,擺滿了一捆捆幹草藥,架上一排排瓶瓶罐罐,藥味極濃。

  主客雙方客套一番落坐,小夥計奉上茶退去。來客自稱姓孫,來自南京。

  「羅郎中,在下是從客棧跟來的。」姓孫的開門見山道出來意:「你那位病患與在下不但是同行,而且同是一條街開店的鄰居。他這人性情乖僻,好勇鬥狠不易親近。但看在同行,我不能擱下他不管,所以打算私底下雇艘小船,請幾個人強迫他回南京,如果不用強,他是不肯走的,報仇的念頭太強烈,他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勸告。」

  「是的,他不會走。」羅郎中說:「有時候昏迷,仍然口口聲聲說什麼土姑土姑的,土姑是人名嗎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姓孫的說:「在下拜晤的目的,是希望知道他的病況,以便有所準備。如果帶他走,他在船上的兩天中,會不會有危險?」

  「這個……很難說。」羅郎中沉吟著慎重地說:「他的胸口共割開了三條大縫,深抵胸骨,上了幾天藥,就是合不了口,毛病出在他不肯躺下來,天天往外跑說是找什麼線索。吃下的藥,還不夠他消耗,高燒不退渾身如火,怪的是他仍然能支撐得住,但……在船上如果他肯休息,大概無妨。」

  「他死不了嗎?」

  「也許,問題是他能否定得下心,放棄瘋狂的報復念頭,靜下來好好醫治,死不了的。」

  「哦!這我就放心了。」

  「孫兄,你要知道,藥治不好不想活的人。按他的傷勢看來,早兩天恐怕他就得躺下了,他所以能支撐到現在,也可以說是他強烈的求生欲望與報仇意志超人一等,才能支撐著不倒下。南京有的是好郎中,帶他走吧!他會活下去的。」

  「謝謝你的忠告,我這就回去設法把他帶回南京。」

  不久,姓孫的告辭出店走了。

  兩個水夫夾雜在行人中,遠遠地緊躡在姓孫的後面。

  夜來了,但裕豐客棧人進進出出,直到淩晨子牌末,方人聲漸止。

  吳玄住的是後院第三進最後一間客房,這一進的旅客大多數是下江來的商賈。

  四更天,負責照料吳玄的兩名店夥出房,帶上了房門,沿走廊返回宿處。廊下的氣死風月白色燈籠光度有限,旅客們皆夢入黃梁,不見有人走動。

  兩個黑影從西面飄落在院中,一個掩身在廊口的轉角處,一個悄然到了吳玄的客房外,無聲無息地推開房門,一閃而入。

  房內黑沉沉,店夥居然沒有留下燈火。

  「我……我要水……」床鋪方向,傳來了微弱的叫聲,有氣無力有如呻吟。

  孤零零的旅客,沒有朋友照顧景況必定淒涼。

  「我給你水喝。」黑影說,向聲音傳來處走去。

  卟一聲響,黑影向下一挫,被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所抓住,無法倒地。

  在廊口負責把風接應的黑影,貼在牆角戒備,目不轉瞬地離開隱身處準備離開,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語音:「閣下,在等人嗎?」

  黑影吃了一驚,倏然轉身,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匕,不假思索地欺進,一匕急攻,先下手為強,後下手遭殃,只要發現有人,殺人滅口勢在必行。

  廊口轉角處燈光照不到,黑影根本不理會來人是何來路,反正看到的是一個人影,哪有閒工夫辨明身份?這一匕捷逾電閃,反應之快,委實無可倫比,按理決無落空之理,這種高明身手的人,做刺客必定勝任愉快。

  匕取心房要害,奇准無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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