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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八


  老僕吃了一驚,駭然問:「怎……怎能證明閣……閣下是……是浪子譚彬?」

  「宇內雙殘應該記得區區在下,三年前在下與他倆在徐州曾有一面之緣。」

  「請……請稍候。」老僕匆匆地說,匆匆奔向不遠處的院門,竟忘了請客人入宅,卻要客人在外面等候。

  不遠處稻田中央,出現孤叟的身影。那地方空敞得很,真沒有人料到會有人在內藏身。老人家一陣急走,閃入曬穀場旁的一叢桑樹下。

  片刻,人群湧出,男女老少一大群。領先的是威鎮大江南北,上起夷陵下迄蘇揚的江湖大豪老龍神黃兆吉。這位年已花甲的大豪長像威猛,暴眼金睛,花白虯須戟立,滿臉橫肉,真象個龍頭。右首兩個人,左手裝了鐵假手的鐵臂猿白懷協,與瞎了右眼的獨眼靈官蒲仲賢,兩人不但身體有殘缺,心腸更是殘忍,所以號稱字內雙殘。

  其他的人有些是熟面孔,毒簫趙海、鬼手石彪、妙判田立本、江湖雙絕月仙子、凝香仙子……全來了。

  「果然是你……」鐵臂猿瞪大那雙火眼金睛說:「你……居然沒死在山西,沒死在密宗大印掌下……」

  「老相好,我敢跟你打賭。」譚正廷笑吟吟地說:「你一定為了我的死訊,額手相慶舉杯祝賀,說不定大醉三日高興得上了天。你不是與人交手時狂笑不已嗎?今天好像你笑不出來了,昨晚你與獨眼靈宮殺了在下不少鄉親,這筆賬我等你兩位仁兄算,只要把結果告訴我就成。」

  「你就是浪子譚彬?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,幸會幸會。」老龍神傲然地說:「來來來,咱們親近親近。」

  「應該應該。」譚正廷含笑舉步上前。「閣下是客人,一代大豪威震宇內,哪將我浪子譚彬放在眼下?公然大舉打上門來,譚某想不高攀親近也不行啦!呵呵!」

  兩人相對而進,右手伸出了,要行把臂禮啦!

  「啪!」一雙大手接觸,互扣對方的上臂,小臂貼實。這是軍禮,也是江湖人表示親近的較勁禮,除非有一方認輸,不然將會有一個人躺下來。

  萬鈞力道驟發。腳是力之源,力得自大地,因此馬步必須踏實,重心不偏不倚,人如離開大地,即使另有物體支撐,也將減弱部份力道,所以練武人穿的是薄底靴,儘量減少支撐的厚度。兩人的腿部夠粗壯,站好馬步立地生根,勁一發腳下堅實的地面,立即出現龜裂的痕跡。

  「你上了年紀。」譚正廷開口發話,表示他並未運氣行功:「在下……」

  一聲沉喝,老龍神突然變抓為推,想脫出糾纏,身軀下沉真力迸發。這一記反常的變化,按理絕對可將譚正廷的手指震松滑脫,可將譚正廷推出丈外。

  可是譚正廷五指如鉤,不但沒被震松滑脫,反前抓得更牢,而且如山勁道驟發,劇變突生,隨著譚正廷後發的吼聲,老龍神被萬鈞巨力掀起,身軀離地力道乍消,砰一聲被摔翻在地,旁觀的人發出驚駭的嘩叫。

  老龍神禁得起摔,一滾而起,手中多了一根一尺八寸的盤龍槍,金芒耀目,槍尖映日發出眩目的熠熠光華,拉開馬步準備進擊。

  譚正廷卻不拉開馬步,雙腳平分屹立如山峙淵亭,雙掌立下雙盤手門戶,一雙虎目緊吸住對方的眼神,用陰森森冷冰冰的語音說:「你這百步飛槍傷不了我,我將在槍飛射出套筒的刹那間擊倒你。在你的大拇指壓下機簧的瞬間,我將比你的飛槍快萬分之一忽。如果快不了這萬分之一忽,你將是勝家;反之,你輸定了。」

  老龍神不言不動,殺氣似浪濤般向譚正廷湧去。

  譚正廷保持原勢,緊吸住對方的眼神。他身上每一條肌肉都是鬆馳的,隨時可以突然將真力聚於某一點迸發而出。生死關頭,能修至這種境界,百萬人中找不出三兩個,他就是其中之一。

  相距僅一丈二尺左右,強勁的飛槍比箭更猛更快,槍離筒及體,肉眼很難看得到,時間決不會多於一忽(一分的十萬分之一)。這是說,譚正廷只有一忽之內的時間閃避飛槍。人的體能有限,看到槍法離簡,絕對無法閃避了,所以他必須知道對方何時壓下機簧,從對方的神意中下最正確的判斷。

  假使有人加入分他的心,他輸定了。

  而對方共有二十人之多,其中定然有知道其中奧妙的人出來幫助老龍神。他不能坐等這種惡劣的致命情勢發生,必須製造生機。

  他護胸的手是左掌在前上,右掌在後下。右掌緩慢地、令人難覺得地回收,小指巧妙地鉤斷了百寶囊的系帶。

  死一般的靜。不遠處的淑華姑娘,只感到渾身冒冷汗,像是暴露在嚴冷的冰窟裡。

  獨眼靈宮與鐵臂猿耳語片刻,鐵臂猿邁出了第一步。緊張的氣氛令人感到窒息。

  老龍神的百步飛槍其實是勁弩,橫行天下三十年從未失手過,在陸上可遠射百步外,在水中也可在十步內貫穿人體,死在這枝可怖飛槍下的高手名宿,數不勝數。

  今天,老龍神真有點不安了,這一生中,老傢伙從沒見過這麼鎮靜、難測、神秘的對手。即使是那些真正的亡命,面對死亡也只有咆哮而沒有鎮靜。而眼前的對手,不但異常鎮靜沉著,而且眼神中充滿自信。從容,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嚴湧發在外,眼神中自信的強烈程度,足以令老傢伙心中發虛。

  獨眼靈官也跟在鐵臂猿身後邁步而出,將打破均勢。

  淑華臉色大變,急叫:「你們幹什麼?」

  突變立生,石破天驚。

  譚正廷雙手一動,身形微晃,百寶囊突然向下掉落。

  槍離筒,八寸長的飛槍破空而飛,金芒一閃即至。

  譚正廷不向左右閃,而是扭身向前撲倒、滑出。飛槍掠過他的左肩外側,劃開了了條血槽。

  生死間不容髮,他躲過了致命的一槍。

  老龍神大叫一聲,被正廷抓住右足踝扭翻在地。

  譚正廷先一刹那躍起,老龍神身形尚未轉正。

  「噗!」譚正廷躍起從天而降,右膝先向下沉有如萬斤巨槌,從上面重重地下落,撞壓在老龍神的右肋上。接著右掌發似雷霆,劈在老龍神的前額上,有如開山巨斧。

  仰躺在地的老龍神發出一聲厲號,渾身一震。

  譚正廷挺膝而起,抓住老龍神的領口向上拖,右掌舉起了,這一掌定可劈碎老龍神的腦袋。

  「手下留情!」鐵臂猿急叫:「你如果不殺他,彼此的仇恨一筆勾銷;不然,仇恨代代下傳,千年萬載無休無止。這次結怨,錯在南天一刀的三湘子弟。」

  「老夫作見證。譚老弟,冤家宜解不宜結。」孤叟從桑樹後奔出叫。

  「譚大哥!」淑華也叫:「死的人夠多了。」

  「老龍神。」譚正廷松了手退後兩步:「雙方管束自己的人,各謀生計和平相處,沒有什麼好爭的,是嗎?」

  老龍神好半天才喘過一口氣,臉色泛青。

  「你不是人。」老龍神說:「你一點都不像人,你真的快了萬分之一忽,那決不是人所能辦得到的,我服了你。好,我欠你一條命的債,今後你浪子譚彬走遍大江南北,我那些朋友將會把你看成朋友而非仇敵。咱們走了,後會有期,彼此珍重。」

  一群人開始離去,月仙子在經過譚正廷身邊時,向替他裹傷的淑華笑笑說:「丫頭,不要愛這個騙子、偽善者、浪子,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,沒有一件是真的,連名都是假的……」

  「那是我的事。」淑華毫不臉紅地頂回去:「一個人愛一個人,用不著問他的名是真是假,你少耽心好不好?」

  「天下太平!」孤叟搖頭說:「這浪子真是騙子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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