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 |
一八 |
|
封了個空,她看到身後的黑衣人高舉砍刀,左手掩住小腹,搖搖晃晃側面便倒。 她知道有人救了她,黑衣人是被人殺死的,但她沒發現附近有人、而另一名黑衣人,正跪在地蜷縮著扭動,口中發出可怕的垂死呻吟。 唯一令她感到詫異的是,一陣陰風從她身側一掠而過,她感覺到那是人快速掠過時。引起的氣流波動,可是卻看不見人影。 「我的天!他到底是人是鬼?」她心中暗叫,已認定那人是韋家昌。 二十余名黑衣人,在五人沖上加入突擊時,幾乎已死掉一半以上,怎禁得起五個存心拼死的人用鴛鴦陣攻擊?片刻間血腥觸鼻,僅逃走了三四個機警腿快的人。 北面截路的箭手校刀手,正加快腳步蜂擁而來。 「快走!我斷後。」韋家昌的叫聲從東北角傳來,仍然看見人影。 五人奔出瓦礫場,向東奔入半邊街。 韋家昌出現在一堵斷牆後。淡淡的身影向東冉冉而逝。已接近至十步內的五名校刀手,竟然毫無所見。 半邊街窄小,不時有石級出現、那些擁盾窮追的校刀手不時失足摔倒鬼叫連天,不時擋住後面的人,有時一人跌倒把後面跟上的同伴也壓倒向下滾。 天外流雲登上了城牆頭。後面的人正沿登城石級向上奔,一個個氣喘如牛,腳下踉蹌。 魏真扶著金保走在最後,登上五級已邁不出腳步,背後忽然伸來一雙大手,分別挽住兩女的小蠻腰,令她們寬心的語音響自耳後:「支持下去、過了河就安全了,振作些。」 天外流雲解開衣帶拉住一端,問范繼辰說:「縋下去,直接過河。」 城牆高一丈八尺,外面的護城壕寬僅一丈六,城根下有四五尺地面可以立足。但這時想要他們躍過護城壕,已是不可能的事了。 范繼辰和杜叔是游過壕的,天外流雲仍能利用四五尺的地面起勢一躍而過。韋家昌身上有不少零碎,雙手各挾持一個沉重的人,竟然一躍下城,毫不遲疑,再次飛躍而起,躍落壕溝對岸點塵不驚。他放下兩位姑娘,笑笑說。「不能繞至水東門過橋,看來咱們得游過白石溪了,兩位姑娘水性如何?」 「三十余丈的江面,還可以應付。」魏真說:「只是,保姐姐……」 「我帶她,走!」他扶了金保舉步,「現在,咱們算是出了鬼門關過了江便安全了。」 「韋爺。」魏真跟在他身後問:「你……你真的是會隱……隱身術嗎?」 「鬼話!」他笑笑說:「利用黑夜與人的視覺錯覺,借物體掩護加上快速的行動,如此而已。現在,你看。」 他向左一閃,魏真本能地用目光跟著他向左移動。可是,陰風起處,人驀然失蹤。 「韋爺!」魏真駭然驚呼。 「人在右面」後面的天外流雲說。 眾人都站住了,目光全向右面搜索。 他們所走的不是路,四周全是野草、矮樹、修竹,視野有限,星月無光,視線難及兩丈。 不見人影,人確是失了蹤。 「看到我嗎?」丈外傳來韋家昌清晰的語音。 只能看到黑幽幽的樹木、野草。 「他在右前方,不要被他的折向傳聲術所騙。」天外流雲用手指示方向說。 眾人仍然無法看到他。 樹影一動,眾人這才看到模糊的輪廓,這才發現他的身形成不規則的扭曲傾斜狀。手腳伸展有如樹枝,所穿的長袍前襟開展,形成奇形怪狀的扭曲、懸垂、橫伸;如不是他已取下有花紋的面具,必定連頭瞼都無法分辨,如不留心注意,走至切近也不知道他是一個活人。 他收了怪異的姿態走近,笑笑說,「我這套小伎倆,有時白晝也可以派用場、諸位應該知道,有些蛇蟲如果潛伏不動,即使近在咫尺,你也無法發現他,說穿了不值一笑。走吧,咱們還沒離開險境呢。」 天亮了,他們渾身濕淋淋,出現在城東十餘里的筆山腳下,與負責誘敵引王夢煜大批兵勇在南面山區捉迷藏的翁叔會合。二十餘位誘敵的人,有三位不幸犧牲,五位受傷,總算達成任務,戰果卻輝煌,殲殺了四五十名兵勇,受傷的無法數記。 眾人聽說彭妃不肯累及無辜拒絕出獄,不由淚下沾襟,眾人痛哭失聲。 韋家昌與天外流雲本來打算立即告辭,但范繼辰殷殷留客,魏真姑娘更是誠意挽留、盛情難卻兩人只好答應小留幾天。 筆山距城過近,城廂附近盤查甚嚴。而且保甲制度已基穩固,問題人物不易獲得鄉民庇護。當天,他們便化整為零,遠走翠峰山,在東溪旁的一座小村安頓。這裡距府城約四十里左石,窮山惡水人煙稀少,長汀縣的巡捕捕快,一年來不了一次。 自從彭妃兵敗被擒後,餘眾皆遁入建甯、寧化一帶人跡罕至的山區占山為寇。大部份的人已返家做顧民。目下追隨范繼辰的人;為數甚少派人到處求援毫無結果。看樣子,想東山再起的希望微乎其微,人心思治,任何動聽的號召也起不了多少作用,肯替朱家皇朝做烈士的人,畢竟太少太少了。 這天午後,范繼辰與兩位姑娘在樹下煎茶與韋家昌、天外流雲聊天,談及時局,感慨萬千。 「范兄。」韋家昌誠懇地說:「目前諸位的處境十分險惡,勢不容許諸位任意活動、王夢煜本來是你們的人,他熟悉諸位的根底早晚會把你們搜逼出來的。因此,諸位日後的出處,愚意以為上山不如出海投奔監國,至少可以轟轟烈烈幹一場。」 「韋老弟,我曾經想到出海投奔監國的事,海禁禁不住我們這些人,從九龍江利用竹筏夜渡封鎖線輕而易舉。目下王妃吉凶莫卜,我不能一走了之。」范繼辰憂心忡忡地說:「再說,王妃蒙難我們卻匆匆下海奔亡,國主會原諒我們嗎?說不定會把我們的腦袋砍掉呢?」 「我不能替你們拿定主意。」韋家昌長歎一聲:「朱家子孫的性格,我是有相當瞭解的,誰也不敢說監國是否會善待你們。按理說,目下用人之際,你們應該受到歡迎的。」 「韋兄和羅老前輩,今後又有何打算?」范繼辰改變話題。 「抱歉忽難奉告。」韋家昌率直地說。 小徑南面出現兩個飛奔的人影,那是范繼展派至府城打聽消息的人。 范繼展臉色大變,失手墮杯。 「蒼天!」范繼辰倏然站起狂呼。看兩人奔跑的光景。不用猜也知道將有大事發生了。 兩位姑娘似有預感,變色而起,臉色變得十分可怕。 「張忠,什麼事?」范繼辰老遠便大聲問。 兩人渾身已被大汗濕透。臉色蒼白泛青,奔近至十余步外,跑在前面的張忠一聲悲號,摔倒在地。 「王……王妃昨……昨午在……在靈龜廟前殉……殉難。」張忠爬在地上哀叫:「被……漢奸吊……吊死示……眾十……十日……」 金保姑娘嗯了一聲,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。仰面便倒。 吹日清晨,靈龜廟前陰風慘慘,除了四十餘名警戒的兵勇外,百姓們避得遠遠地,廟前搭起一座高臺,三丈高的木柱下,王妃的屍體隨風搖擺。 金保姑娘披頭散髮。雙目紅腫。櫻唇龜裂,手握光芒四射 的青霜匕,拖著沉重的腳步,一步步向吊台下走去。四名兵勇單刀出鞘。劈面攔住了。 「讓她來!」台側的一名軍官沉喝。四名兵勇兩面一分,讓開去路。 金保姑娘到了台下,仰面注視片刻,默默下拜,兩行珠淚從紅腫的雙目往下流,流下面腮,跌碎在胸上。「娘……娘……」她淒厲地狂號:「奴婢來……來了,娘娘……嗯……」 鋒利無比的青霜匕,從心坎刺下。她身形一晃,站穩了,猛烈地吸氣,想叫,已叫不出聲音、最近終於無法站穩。向前一栽。 不久,金保姑娘的屍體,出現在彭妃的左側另一根木柱上。 次日辰牌左右,韋家昌與天外流雲,出現在府城西面通向江西的大道上,他們要回頭走江西北返。 路旁的樹林中,踱出神色木然的魏真姑娘。 「韋爺。」她用沙嘎的嗓音說:「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恩惠?幫我把娘娘和保姐的靈骸盜出來安葬?」 「這……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