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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「希望不大。今後,恐怕……咱們不談這些,不會談出什麼結果來。不瞞你說,我從湖廣來,那一帶大亂之後,人心有如一盤散沙。我來贛南,本來想看看貴王妃沖天鳳到底有些什麼作為。卻來晚了一步,在贛州便聽說這一帶的人被饑荒拖垮了。你快去吧,目下所能做的事,是能保全一個是一個,不要讓韃虜把反抗的種苗拔光。」

  四更正,室內坐了十餘位男女,一個個神色肅穆心情沉重。

  韋家昌成了主人,他用木炭在桌上畫出府城附近的地形圖,用花生和黃豆擺設兵棋。

  「諸位只有三十餘位人手。」他鄭重地說:「諸位,敢於拼死是不夠的,那不是勇敢,而是自殺,飛蛾撲火,只能讓親痛仇快。僅王夢煜手下的八大寇,就足以讓你們全軍覆沒。滿城的大牢的門共有三層,警戒是內四外三。內部第四重就是劊子手,當強敵侵入內部第二重警戒同時,劊子手立即聽信號處決人犯。外三重警戒的第一重,就是衛城外圍,共分十二組。全是王夢煜手下的武林高手所組成,加上全城的丁勇巡邏,八重警戒網,想用三十余位好漢強攻,結局可想而知的。因此,在下決定利用情勢,製造救人的好機。其一,人分成兩撥,主力沿途化裝北上,逐一解決沿途的監視站;許慢不許快,讓漢奸們認為攔阻收效,讓他們放心大膽派遣大批人手出城截擊。其二是在下需要帶四個人翻山越嶺潛赴府城,深入虎穴救王妃,這四個人不但要地形熟,而目要有超人的忍耐力和潛勁,動手時能使用鴛鴦陣克敵制勝。起更便開始行動,需要蛇行鷺伏兩個更次之久,沒有超人的體力和耐力決難辦到,因為人未救出之前,決不可與人交手,人救出,就是拼命突圍的時候,不會使用鴛鴦陣,必定被人纏住脫不了身。三個鴛鴦陣,可形成一把尖刀,交叉沖圍必可快速貫圍而走。話講在前面,活命的機會是一比九。沒有拚死決心的人無法勝任。」

  立即有許多人攘臂而起要求應徵。已換回女裝的金保姑娘最後起立,大聲說:「諸位請肅靜,救人的重任由我指定,我和真妹一組,范叔和杜叔是一組。誘敵的主力,由翁叔指揮。」

  「誘敵的主力,不可超越距城二十里的橫塘村,利用那一帶的溪流和汀江渡阻敵,吸引漢奸的大軍,一沾即走引入叢山捉迷藏,不讓他們有撤回府的機會。」韋家昌加以補充:「這次救人大舉,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,沒有必死的勇氣與決心的人請不要參加,任何人必須在心理上先有所準備,身入困境必須有自殺的勇氣,如果被擒,決難逃過逼供高手的捉弄,取供的手段,決不是諸位可以應付得了的。」

  計議了一個更次,一切細書協調停當,已經是五更將盡。眾人辭出準備,韋家昌留下兩位姑娘和杜權范叔,臨陣磨槍,教他們用鴛鴦陣的要訣。

  鴛鴦陣說來並不難,一人誘敵吸引對方的注意,一人用暗器或乘隙突擊,一組受阻。另一組超越立即回頭乘虛反擊,讓第二組超越突入。原則上由兩位姑娘背負王妃,韋家昌與目下留在府城偵查的羅叔任突擊主力,必要時擔任阻止追兵。

  破曉時分,何田市北面五里地的白沙村,監視站二十余名便衣丁勇因旅客拒絕受盤問,而揭開衝突的序幕,信息以快馬飛傳向府城報訊。這一來,警聲以驚人的奇速傳抵每一座村莊,道上行旅斷絕,誘敵的主力進展極為困難,難以達到誘敵的目的。

  韋家昌五個人到達府城西北的廣儲門外,隱身在臥龍山的兩峰下,已經是黃昏降臨了。

  城門已經關閉,王夢煜的大軍,早已在橫塘村一帶山區窮搜敵蹤,不可能趕回來了。

  城中安靜,僅概略感覺到一些緊張氣氛。

  從廠儲門利用臥龍山的山麓接近滿城,比從水東門接近遠了很多,但安全性要增加數倍,所經處接近府街衛重地隱身的地方很多,滿城的警戒重點放在東面,從東面潛入困難重重。

  在北門附近,接應的人羅叔前來會合。韋家昌替眾人引見,眾人這才知道這位扮跛子的老前輩,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俊傑中州羅傑,天外流雲的綽號宇內聞名。老人家在府城偵查多日,可說對情勢了如指掌,將重要消息相告後,立即動手。

  這是一場耐心、毅力、機智、體能的艱苦考驗,雖有天外流雲引導,也花了一個更次透過外圍第一道防禦警戒網。有些小街皆是用爬行術偷越的,在街上不能公然走動,走屋頂更易被暗處的監視哨發現、有幾次他們在巡邏隊的近旁通過,幾乎被伏哨所發現,有次在前面探進的韋家昌與魏真幾乎與一組伏哨劈面相撞,幸好伏哨中有一位仁兄咳了一聲,才讓他倆先一刹那發現及時隱身,花了不少工夫繞道而過。那些江湖朋友慣常使用的輕功提縱術,在這種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場,任何快速的移動,皆不可能逃過伏哨銳利的眼睛,反而是最原始的緩慢爬行,能先一步發現地勢限制視界的伏哨位置。

  終於,他們從西北角進入滿城。

  滿城的第一道警戒網,是由王夢煜的銳健營負責的,警戒極為嚴密,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,沿丈六高的護牆分佈,範圍包括守備府外圍的校場、草料場、倉房、廊房等等。這一道警威網,才是真正的兇險所在。

  再往裡走,反而安全了,因為旗人並不完全信任王夢煜的官兵,也不願與漢人多接觸,所以僅由旗人統率府轄的高手巡捕負責,人數有限。

  滿城各處皆在大興土木,顯示出日後將有大批的旗人到來。徵用的丁夫白天來,天黑離開。因此,不啻替入侵的人提供藏匿之所。

  留守滿城的旗兵僅有三四百人,由一名佐領指揮。守備府前的旗鬥上,有兩名箭手居高臨下監視。巡哨每三人為一組,佩刀挾槍擁盾。警衛則兩人為一組,府前共有三組之多。這就是內圍的第一重警戒網,其實並不算森嚴,兩年多以來,從來就沒有任何刺客能到達這一道警網,旗兵們有欠警覺,乃是意料中事。

  第二重警網,是各處衛所的警衛,他們各司其地,各有範圍。第三重是大牢的守衛,警戒比較森嚴。最內層第四重警網是獄中的囚門看守,由獄卒擔任。重囚另派有人把守,挾有匣弩和劊刀,萬一來不及開鎖啟門決囚,就用匣弩從小窗將囚犯射死。

  子正,三更起更,六個黑影接近了大牢。

  大牢的前面有司獄衛門,簽押房渺無人跡,通向獄室的走道懸著明亮的燈籠。再往後,便是囚車的大鐵門,門上方那只狴犴圖案猙獰可怖,門外的兩名警衛也相貌猙獰,身材魁梧。

  獄門夜間是嚴禁開啟的。即使是裡面獄卒房的人想外出也決不通融,二十斤重的大鐵鎖鑰匙在司獄手中,任何人也無法私自開啟,司獄大人白天才前來辦理公務。

  衛門前的兩個警衛沒留意屋頂,兩人一左一右往復走動,以免打瞌睡。剛在中間會合交談了兩句話分開走不了兩步,禍從天降。

  一根套索套住了一個人的脖子向上拉。另一個黑影自天而降奇准地勒住了另一人的脖子滾倒在地,一滾之下,脖子立折。

  兩名警衛的脖子都斷了,被放在階上用三腳木柱撐住,不走過很難發現是死人。子正的巡邏剛過去不久,下一班巡邏到來得等半個時辰,這期間不怕被巡邏發現。

  襲擊的人是韋家昌和羅叔,熟練地將三腳高架撐妥,將人綁在支架上,屋上的四個人隨後飄落,大膽地不派人把守,從偏門進入,分組越過簽押房。

  堂後的走道長有五丈,燈光明亮。兩側是厚厚的磚牆,前面的監獄卻是巨石壘砌成的。

  韋家昌伏在堂口旁,從背上取下羅叔早些天準備停當的布袋先在自己前面灑上一些礦粉,再打開袋口,放出兩條五尺長的赤練蛇,和十餘條兩尺長五彩斑的毒蛇。

  蛇被礦粉一熏,便快速地前竄,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,滑行時沙沙有聲。

  兩個牢門守衛起初並未發現等蛇群接近至兩丈內,方大吃一驚、大概這些旗人生長在長白山區,很少見過蛇,在南方大概對蛇懷有先天上的恐懼,驚得手忙腳亂。起初,兩人驚惶的左右閃避,忘了拔刀殺蛇。最後蛇竄抵獄門,無法再進,便開始八方遊竄。

  人怕蛇蛇也怕人,人和蛇一接觸立時大亂。兩警衛心一慌,一跳兩丈,再回身拔刀壯膽,有些人看到蛇,手腳都會發軟。

  韋家昌首先現身驚出,三丈距離一閃即至,人到劍到手下絕情,匕首一揮,便將一名警衛的咽候割斷、羅叔也同時到達,一掌劈破了另一名警衛的頭顱,左手似鉤勒住脖子猛壓。

  兩位姑娘到了,立即超越,在獄門左右一分。

  羅叔丟下屍體到了門前,從懷中掏出兩根鐵線,用手拗彎成套鉤。這種把門大將軍需用兩根鑰匙同時開啟,老人家早有準備對開鎖有專精。

  這期間,杜叔、范叔已換了兩警衛的裝束,剝光了屍體拖至堂後的暗角掩藏。

  一切曾在無聲無息中進行,羅叔僅費了片刻工夫,便將大將軍鎖撬開了,一打手式,鐵門徐徐滑動。韋家昌取下一盞燈籠給羅叔,突然用純熟的滿語大聲叫:「裡面准當值?馬佳大人前來查囚,開門了!」

  「嗆嗆嗆!」他用開了的大將軍鎖叩鐵門。

  裡面傳出腳步聲,門上的小方格窗拉開了。

  韋家昌穿的是旗裝,頭上居然有一頂帶翎官帽。羅叔則是隨從打扮,扮警衛的杜叔、范叔傍近而立,也擋住燈光了,面貌因背光而看不真切。

  「開門!快!」扮隨從的羅叔也用滿語叱喝催促。

  鐵門裡面加了杠,開了外面的鎖仍然無法進入。裡面的人大概被催急了,反正已看到外面的警衛,大概警覺心也不夠,平日閒散慣了,兩個人立即取下鐵杠,拉開沉重的獄門。

  韋家昌跨入,立即伸手點中右面那人的心坎大穴,用上了點穴術手下絕情。羅叔更簡單,一把扣住左面那人的咽喉,咽喉應手破裂,叫不出聲音。

  進了門,右首是獄卒的寢室,左面是探監人的三間看守所,兩列囚房,就在走廊的盡頭。

  死四室在右面的甬道後方,須前行兩文到達甬道口方可看到。各處都有燈火,死囚室一帶特別明亮。

  韋家昌示意杜叔留下,守住獄門,大踏步往前走。到達甬道口,轉頭便看到死因牢的五間鐵柵,每一柵皆有一名佩刀挾匣弩的獄卒把守。

  說快真快,五頭瘋虎突然發威,韋家昌一躍三丈,半空中雙手齊揚,滿天花雨灑金錢,兩串洪武錢共兩百枚之多,如暴雨般呼嘯而出。

  羅叔用的是星形鏢,這玩意更歹毒。兩位姑娘用飛刀,刀發如電閃。范叔兩手齊發小飛叉,他的綽號本來就叫飛叉將范繼辰。

  甬道窄小,五名高手獄卒色的確身手了得,中了暗器之後,五個人仍有兩個射出弩箭,每匣五矢,威力驚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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