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草澤潛龍 | 上頁 下頁
一四


  「奇怪!」紅面神跳下神龕:「霧噴入時,他仍在草中沉睡,怎麼會平空消失了的?」

  「不會是土遁吧?」牛頭悚然地說。

  「快到外面去搜。」紅面神揮手說,領先便走。

  長明燈在眾人去後,火焰恢復原狀。

  韋家昌重新出現在草堆中,包裹也擱在身旁,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事。他睡得正香甜。

  唯一岔眼的兩座古鼎中,那兩團綠火逐漸萎縮,最後終於消失。

  不久腳步聲漸近,一名鬼卒挾著托天叉,走近房廊伸頭向裡瞧,突然失聲叫:「咦!人不是在草中睡覺嗎?」

  鬼卒大概忘了自己扮鬼的身份,急步奔近。

  黑影暴起,韋家昌突然飛躍猛撲而上,鬼卒猝不及防,來不及有何反應,耳門便挨了沉重一擊。立即昏厥。

  鬼卒先前的叫聲,引來了同伴,最先趕到的馬面撲了個空,草堆仍是草堆,沒有任何異狀,不但韋家昌不在,鬼卒也失了蹤,甚至連托天叉也沒留下。

  南街的一間士瓦屋中,堂屋裡一燈如豆,那是神龕祖先牌位旁的神燈,俗稱長明燈。

  門悄然而開,進來了三個人,一是扮村姑裝的魏真姑娘,一是曾在古城寨城中,與小後生同時出現的老人杜叔,一是仍穿著盔甲佩著劍的紅面神,大概還沒有餘暇卸裝。

  一個個垂頭喪氣,神色不安的落坐。

  「奇怪。這人到底是人是鬼?」魏真悚然地說:「真是不可思議,好像他真的會飛騰變化,這可能嗎?」

  「你們大概忽略了牆壁。」老人杜叔說:「你們應該等我趕到才離開的。」

  「牆壁毫無異狀,杜叔,眾目所視,一無所見……」

  「眼睛是靠不住的。」杜叔搖頭:「愚敘不是懷疑他是天馬行空嗎?他的衣衫有隱形作用必須用手去摸索。在磷火的碧綠光線下,視覺最易反常。古老的牆壁利於他隱形,不摸索是看不見他的人。」

  「人走了也就算了,咱們不能將希望托在他身上。」紅面神苦笑,稍頓又說:「黎老弟失了綜,咱們等趕快去搜尋,兄弟走了。」

  「我也去。」杜叔起身說。

  「范叔,黎叔會不會掉河裡去了?」魏真姑娘問。

  「那是不可能的,沒有人接近河岸。」紅面神范叔往外走,「小真,你好好休息,明天得趕路呢。」

  「找到黎敘請派人通知侄女一聲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送走了兩個人,魏真姑娘掩上門,用木棍頂住,不上閂,歎息一聲,無精打采地走向堂後的內房。

  推開房門,她咦了一聲,房內黑沉沉本來應該點著燈的,燈不可能自行熄滅,一根燈草耗不了多少油,她記得燈盞內的油是她親手添滿的當然不是燒完了。

  她扭頭便走,想回廳堂用松明取火。走不了三步,身後燈火乍明。

  她大吃一驚,火速轉身奔至房門口。

  小桌上的燈火焰搖搖,四根燈芯挑高,難怪光度明亮,是誰點的燈?

  她拔出匕首戒備,突然沖入。

  房間狹小,一桌、一凳、一床、一床板。蚊帳是放下的,可依稀看到床內的景況。

  「想當年,你身處王府,雖說是婢女,仍然是錦衣玉食,何等風光。」床內傳出熟悉的語音:「現在住在這又髒又局促的土屋裡,你是否感慨萬千?上床來歇息吧,我想,這幾天你一定辛苦了。」

  她呼出一口長氣,如釋重負。

  「你真是隱身在牆壁上嗎?」她收匕掩上房門:「裝神弄鬼直對付不了你,我是毫無希望了。」

  「你我算是有緣。」韋家昌掀開帳掛上帳構,坐在床口:「今晚又同衾共枕了。」

  「我是甘心情願和你同衾共枕的。」她毫不遲疑地撲入韋家昌懷中語調悽楚:「我高興能夠將身子交給你,算是在世間我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的歡樂,我會帶著歡樂的心情,無畏的走向茫茫黃泉路。」

  她伏在韋家昌懷中飲泣,傷心欲絕。

  「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?」韋家昌輕撫她的秀髮:「我不會殺死你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……」

  「那……」

  「明晚子夜,我們要發動襲擊,偷牢劫獄救王妃。我知道,我這一去是不會活著出來了。姓王的漢奸擁有三十名武藝高強的可怕高手……」

  「你們去多少人?」

  「二十七名男女。」

  「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。」

  「但我們必須孤注一擲,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、福州的覆文將在這幾天到達,很可能將王妃解送福州處死……」

  「王妃不可能押至福州行刑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傻丫頭。難道你還不明白嗎?」韋家昌捧起她沾滿淚水的面龐:「魯王在烈嶼監國。忠孝伯鄭成功即將傳檄天下舉兵誓師返攻。桂王在粵西也厲精圖治,已興師東進攻湖廣,江西也群豪並起響應。滿人為收買人心,目前不敢公然處決朱家皇的子孫,即使處決,也不會將王妃的身份公佈。」

  「那……」

  「我敢肯定地向你保證,你們一發動,大牢內的人便會即將王妃處死,你們等於是促使王妃早死。」

  「哎呀……」

  「取消大舉襲擊,明天晚上我去試試。」韋家昌正色說:「我不能向你們保證什麼,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,不要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。」

  魏真先是愣住了,接著激動地緊抱著韋家昌親吻。淚水把韋家昌的臉沾滿了,口中發出一陣聽不清的含糊低語。

  「時限急迫,臨時改變計劃不是容易的事。」韋家昌讓她安靜下來,親切地輕拍她的肩背說:「你得趕快通知你們的人準備,遲恐不及,沿途我已經留意可疑徵候,姓王的漢奸恐怕已經知道你們逃匿在府南一帶,路只有一條,你們的人恐怕難逃他們的周密攔捕,此地有漢奸的一處監視站,恐怕你們今晚的活動,已落在他們的眼下了,所以,明早得設法把他們的信差埋葬掉。」

  「我這就走。」姑娘從他懷中站起,拭掉瞼上的淚水,眼中有奇異的光芒:「我們早已查出監視站的秘密,你的行蹤,就是從他們的口中知道的,他們的人,僅將你送出十里外,而我門的人,始終注視著你的動靜,保姐和杜叔曾經發現你在途中改裝,所以知道你將有此舉動。」

  「哦!原來如此。那位小後生,就是金保姑娘?」

  「是的,是她主張請你幫忙的。」

  「那位扮紅面神的范叔……」

  「他就是范繼長范大叔、當初王妃逃來汀州,范叔是第一個幫助我們招兵買馬的人,毀家紓難,忠肝義膽,他老人家可以流芳百世。」

  「那得等我大漢子孫驅除韃虜日月重光之後,他才能流芳百世。」書家昌苦笑:「不然,他只是一個罪在不赦的叛逆盜寇,把他們邀來,我要和他們談談。」

  「好的,他們正求之不得呢。」姑娘向門外走,在門口轉身:「請告訴我,你真是天馬行空韋老先生嗎?」

  「那是家父,他老人家目下在白山黑水間縱橫。」韋家昌沉靜地說:「朱家皇朝對袁公不仁,但畢竟是我大漢一族之主,所以,我潛入中原察看形勢。」

  「結果怎樣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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